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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英语写作的华人作家哈金:思念已经疲惫

澎湃新闻记者 徐明徽
2015-06-26 17:29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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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华人作家哈金用英语写作二十余年,作品囊括多个美国重量级文学奖项,但他在国内却少为人知,惟有寥寥二部作品《等待》、《南京安魂曲》得以在中国大陆出版。

        2002年,《等待》中文版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但此后很长时间里,《等待》再未出现。10多年后,《等待》中文版日前首次由磨铁•铁葫芦再次出版。澎湃新闻对哈金进行了专访。
美国华人作家哈金
《等待》书封

        小说《等待》描写了一段长达18年的三角恋情:“文化大革命”时期,军医孔林苦苦等待18年,终于能与结发妻子淑玉离婚,但在与苦恋多年的情人吴曼娜结合时,他却又失去了爱的激情,第二次婚姻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幸福,似乎更像枷锁,孔林再次进入新一轮的等待。

        哈金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他不喜在作品中刻意加入政治意象,在生活中对于政治也是敬而远之,然而“中国人的宿命都归于政治”,一如那个年代,《等待》的故事小心翼翼地发展着,最后翻转成一部无与伦比的滑稽讽刺小说。在哈金看来,中国人一辈子都在等待更好的未来,却在这个过程中浪费大部分的生命。

        哈金于上世纪50年代出生在辽宁,曾参军服役5年。在获得山东大学英美文学硕士学位后,1986年赴美留学攻读博士学位。迫于生活压力,开始用英文写作。35岁以后才靠英语写作来安身立命的哈金,竟然每本书和诗集都获得出版,而且绝大多数都获得美国文学界认可。

        在美国生活已有30年,虽然用英文写作,但几乎所有哈金的作品“根”都在中国,而哈金自己也在回国的希望中等待着,母亲过世他也未能如愿回来。哈金对祖国的思念已经疲惫,笔下诉说着中国的故事,自己却与这个国家越来越远了。

        澎湃新闻:《等待》是你第一部翻译到中国大陆的作品,《洛杉矶时报》书评甚至将你与巴尔扎克和狄更斯相提并论。在你个人看来是什么打动了评委,让《等待》问鼎美国文学界最高荣誉?

        哈金:我想主要是写得认真细致,当然也有运气的成分。

        澎湃新闻:整个20世纪,中国社会都在传统和现代之间碰撞和挣扎。孔林父母为他定下的第一任妻子刘淑玉无疑是传统的,等待了18年才结合的第二任妻子吴曼娜是“新式现代”的,可以将《等待》理解为象征那个年代中国命运的缩影吗?

        哈金:可以那样读,但我写的时候只是隐约地感觉到那个层次,并没有刻意突出那个象征的意义。

        澎湃新闻:孔林在与第二任妻子完婚后身心俱疲,在小说结尾他似乎又开始渴望回归第一任妻。这样的犹豫在你看来是出于他自身的懦弱,还是在时代车轮下牺牲品?或者即使在当下相对自由开放的社会中,人们依然活在各种各样的“等待”里?

        哈金:那当然,因为除了社会方面的压力,还有人的心理方面的惯性,而这方面是不受时间制约的。

        澎湃新闻:《等待》有故事原型吗?是什么机缘让你提笔创作这本小说?

        哈金:1982年我去探望岳父岳母时听到这个故事。我太太跟故事原型人物很熟, 有一天傍晚散步时,她指给我看那位军医——他离了婚却跟新妻子合不来。

        澎湃新闻:《等待》中,通过孔林和两任妻子的感情经历传递着那个时代的压抑,你认为这种压抑现在还在以另一种形式延续存在着吗?你离开中国后没回来过,包括母亲过世也没能回来。

        哈金:是的,生活中有些压抑是不可避免的,但也有一些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是不应该存在的。至于我个人的情况,从我母亲去世后(2012年),我对中国的感情也有了变化。

        澎湃新闻:《等待》、《战争垃圾》等你的作品的确满足了广大美国读者的一种异邦想象。“打政治牌”也是许多攻击你作品的人经常用的说辞,但你似乎对政治的态度是淡漠的,写作中你是如何把握朴实写作与政治猎奇之间的限界?

        哈金:政治只是我的人物生活的有机部分,没法跟他们的存在分开。实际上,中国人的宿命都归于政治,现在也是这样。我们能想象一部伟大的中国文学作品完全不涉及政治吗?现在我描写的那些政治环境好多都不在了,但读者照样读这些故事,因为他们对故事里的人生戏剧感兴趣。

        澎湃新闻:你的另一本小说《自由生活》脱离了中国背景,讲述了在美中国移民的故事。一些此前对你作品赞赏有佳的美国评论家却并不认同这部作品。外国读者对于中国作家的写作会有某种审美预期,他们是否依然更期待看到你笔下与中国相关的故事? 这会对你的写作产生桎梏吗?

        哈金:我仍认为《自由生活》是我的最好的小说,美国和中国都有很多硕士和博士论文写过这本书。 也有一位知名的美国导演要把它拍成电影,但在最后时刻我没签合同,因为不能介入,必须集中精力把《南京安魂曲》写完。我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改变自己的方向。文学作品的一个重要功能是改变读者的审美趣味。

        澎湃新闻:《自由生活》中的主角Wu Nan最后从美国回到了日夜牵挂的家乡,但他对这个国家又产生了新的困惑和迷惘。书中提到一句话“得到天空的自由,卻失去大地的引力”,对你而言追求自由,是否也付出了某些高昂的代价?相对于中国,美国如今更像是你的“家乡”了?

        哈金:那话是我的一个人物引用别人的话,并不跟我自己有多大关系。我没有家乡,从小就跟着父母四处漂泊。我想思乡其实只是我们对自己年华和生命流逝的一种惋惜。这是为什么歌德说思乡是最无聊、最病态的感情。

        澎湃新闻:你一直在用英语写作,用第二语言写作与母语写作有着怎样的区别,你曾感慨英语写作是“个人悲剧”。

        哈金:英语是我的第二语言,虽然它是我谋生的手段。 我始终认为如果用汉语写作, 我的成就会大些。我从来不鼓励别人用第二语言写作,其中的阻力和挫折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博尔赫斯的祖母是英国人,他本人又是在欧洲长大的,他常跟别人说自己渴望能用英语写作但不敢。想想看吧,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路。

        澎湃新闻:你所有的小说用词都是简洁干练的,少见形容词。几乎所有的评论家在赞扬《等待》的时候,都会用到“simple”这样的字眼。这是因为受限于英语,还是你的个人风格?

        哈金:我是写诗出身的,行文必须简洁。当时我给自己定了个原则:在两个同义词之间一定选择用小的词。当然,《等待》之后的每本书的语言都是不一样的。

        澎湃新闻:看到你已经开始用中文写诗了,以后你会尝试用中文写一本作品吗?用母语写作感觉如何?

        哈金:台湾的联经出版社今年二月出了一本我用汉语写的诗集 《另一个空间》。我正在写下一本汉语诗集。将来许多诗我会用英语重写。我在做一种两个语言之间的工作。

        澎湃新闻:13年前你就成为了波士顿大学“创意写作项目”教授,非常了不起。有什么建议能给到想成为作家、正在写作领域努力的后辈们吗?

        哈金:第一不要急于成功;第二要相信一本书如果写得好,总会出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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