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喜剧适合一个人脱光衣服喝酒看

大概有这么两种喜剧。一种属于“哈哈”funny。随时、随地、和谁都能一起看，最好还能边看边啃个鸡腿。还有一种算是“逼格”funny。最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把衣服全部脱光，边喝酒边看。而《路易不容易》（LOUIE）就属于这第二种喜剧。

关于《路易不容易》的诞生，貌似有这样一个传言：FX电视台要拍喜剧，但是又不肯花太多银子。所以就想找个好笑的单口相声演员拼凑一部剧出来。于是来自纽约的喜剧演员Louis C.K.签了卖身契，开始自编、自导、自演了这部别具一格的同名喜剧。目前为止，该剧一共出了五季，每季大概也就十多集。而几乎每一季都能得到一堆艾美提名。

《路易不容易》的整个故事背景十分简单：中年秃顶的脱口秀喜剧演员路易刚离婚，带着和前妻所生的两个女儿生活在纽约。但在我看来，要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后现代喜剧的话，那就非它莫属了。

 “逼格”funny的喜剧，在看的当下确实也能笑得出来。因为Louis C.K.首先就是一个很好笑的喜剧演员。怎么解释他的这种好笑呢？想到了周星驰在《大内密探零零发》里的一段演出：他在外面做了亏心事回到家却一脸堆笑，老婆问有什么好笑的，他瞎编说刚才在路边看到了一个老肥婆掉进了水沟。他就这么一说，我笑了十分钟。Louis C.K.也就是这种好笑。有意思的是，他在上综艺节目《周六夜现场》时也讲了一个关于老女人的故事，并没什么哏，就说她们走路有点慢，然后现场观众笑了十分钟。

但本剧更大一部分的笑点却并不能直接地让人笑出来，说得更逼格一点，《路易不容易》中的笑点对于适应了充满罐头笑声的情景喜剧的观众们来说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这种陌生感有着形式与内容的双重表征。

就形式来说，整部剧最厉害的就是它的结构或曰解构。在被《摩登家庭》（Modern Family）和《公园与游憩》（Parks and Recreation）用烂了之后，伪纪录片（Mocumentary）的拍摄手法已经不再能让人大惊小怪。但《路易不容易》在此基础之上进一步打破了叙事形式的限制。它和经典剧集《宋飞传》类似，在每集的故事之中穿插了主角作为喜剧演员在舞台上的脱口秀表演。

但是，两部剧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宋飞传》可以说是形散而神不散，表演的内容与要讲的故事往往有着统一的内核，但是到了《路易不容易》这里，形与神散得像是吃了含笑半步癫。

每一集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完整的情节，一个个生活小片段堆积起了二十分钟的蒙太奇：一个炮友会莫名地出现，一个亲属又会奇怪地死掉，一个关于小学三年级的故事还没开始就被打断。其中穿插着的多段单口相声也是彼此互不指射。

而也正是由于对于叙事连贯性的放弃，《路易不容易》能够挑战电视拍摄的种种既成条约。比如在某几季里会有相同的演员在不同的集数里扮演不同的角色，而且并不试图去掩盖这一事实。但是，在这种形式的荒诞背后却惊人地实现了所有现实主义作品所要追求的再现“真实”的目的：因为我们的生活不也就是那么的不完整与混乱的吗？

在内容上，《路易不容易》所诉诸的又全然不是我们第一时间就能感同身受的像“正讲别人坏话那人就出现在身后”似的尴尬和矛盾。但在略显诡异的笑点表面下是一种“不知道哪一天这件事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妙既视感。这么说倒有点魔幻现实主义的意思了。

举个最奇特的例子，在第三季的结尾该剧突然卖弄起了中国元素：路易把两个女儿送到前妻那里过圣诞后，一个人落寞地回到公寓。他想去墨西哥和妹妹一家过年，但是在机场突然想起给女儿讲过的关于中国扬子江上小鸭子的童话故事。于是一个人踏上了寻找扬子江传奇的旅程。在阴差阳错下，他来到我大帝都，但只在一条小沟里看到了一些野鸭。可是他却遇到了一家当地农户。热情的主人邀请他一起吃饭，在满堂的欢声笑语中故事走向尾声。字幕起时，《友谊地久天长》的配乐同样达到高潮，观者无不动容。

就这样，一种奇怪的国际主义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与扶持在荒诞之中得到了实现。你可以质疑它逻辑的不可信与脆弱，但是仔细想来你也能信服，因为我们的奇（cao）妙（dan）人生又有什么是不能的？

就像所有功成名就的作品一样，《路易不容易》试着挑战自己的边界并探索更多的可能性。但同样不出所料的是这些尝试并没有成功。第四季试图加入更多连贯的情节，使得人物更加丰满，故事更加易懂。但正因为剧集本身已经是反常态，寻求的突破只能走向常态。

好在就第五季来看，以前的那个路易又回来了，并且开始更加犀利地把炮孔指向自己。在第一集的开头路易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忙，但是医生却在问诊途中睡着了，路易对着镜头大喊：天呢，我真的那么无聊啊！这样的呐喊既是在反思剧里的路易，也是在批判现实里作为演员的自己。而第二集里，路易又开始思考喜剧本身存在的合理性。喜剧到底是因为好笑才被称作喜剧，还是观众被告知接下来的表演是喜剧之后就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即使内容根本就不那么好笑？

最后我想说的是，虽然该片的类别被定义为喜剧，虽然有着类似的关于中国的美好故事，但《路易不容易》的总体色调绝对是灰暗的。主角的身体、情感、事业都处在停滞不前中。而剧集所讲的也是他每一次试图改变人生的小企图是如何一点点走向破灭的。可是我同样深信，一切好的作品都应该建立在这样一种“明朗的忧伤”之上。既然我们的生活不可能会变得更好，何不坦然接受？今晚干了这杯酒，明天雾霾照样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