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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培养的版画运动闯将,后来成了黄宾虹的知音

薛永年 等
2015-07-05 15:03
来源:澎湃新闻
艺术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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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少其(1915-2000)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画家、作家。上海是赖少其在20世纪50年代曾耕耘与奉献过的地方,也是其艺术的启蒙地,6月底,“大道之道——赖少其诞辰百年作品展”在上海中华艺术宫展出。此前,广东美术馆专门举办了赖少其诞辰百年作品展学术研讨会,不少学者都谈起赖少其与黄宾虹的关系,认为如果没有赖少其,或许没有黄宾虹现在的影响力。澎湃新闻节选部分学者的发言如下。

1987年赖少其在浙江普陀山写生

薛永年(中央美院教授):他是黄宾虹最早的知音之一

今年是黄宾虹诞辰150周年,中国南北都举办了相关的展览和研讨活动。新中国成立之后,最早弘扬黄宾虹艺术的就是赖少其,他在主持华东和上海文化美术工作期间,以卓越的眼光,看到了黄宾虹先生的伟大,成为黄宾虹先生最早的知音之一。他主持了黄宾虹晚年的九十寿庆、画展,让其被授予人民画家的称号。在1980年代,黄宾虹的艺术价值被认识,并形成了黄宾虹热,成立黄宾虹研究会,赖少其先生被推举为首任会长。他一直发扬黄宾虹传统,深得黄宾虹的神髓。

虽然学黄宾虹的人很多,但跟赖少其相比,至今还没有人能望其项背。赖少其的山水,笔墨很讲究,但感人至深的是真情、是革命老战士面对江山人事和历史现实的情怀。

赖少其先生到安徽工作之后,开始了“新黄山画派”的实践。新时期以来,他较多地投入到中国画的创作之中,他的山水画创新不只是在形式和笔墨上下工夫,更是寻找表达感情的最恰当的视觉形式。他的诗提道:“淋漓泼墨漫无边,写天写地写心肝”、 “天地有正气,浩荡若神明,忽悠来腕下,万壑皆蒸腾”、 “鬓虽白,心仍赤”。

他“丙寅变法”以后的中国画,气势磅礴、苍郁厚重,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笔墨顽如铁,金石掷有声”,重拙大厚又超迈灵透,有赤子之心却内涵丰厚,铁打江山而阳光灿烂。特别是去世前几年的作品,以中学为体,大胆地融会西方印象派的色彩,活用西方现代构成形式,无法而发,天真烂漫,笔墨随心,雄奇磊落,清刚朴拙,光色灿烂。画中,那种凝聚的力量,那种生命的光焰,那种神秘的体验,那种强烈的精神性,那种在有意识和潜意识之间进入自由王国的境界,让人感到极度震撼。

他的画不只是画,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与宇宙大化融为一体的精神。看他的画,会体验到自己所没有的阅历,感到陌生中的神秘引力,感到自己的渺小,就像站在《溪山行旅图》下的感受一样。

赖先生不仅是近现代著名的国画家,而且也是英才早发的版画家,是鲁迅培养的近现代版画运动的闯将。鲁迅称赞他是“最有战斗力的青年木刻家”。在抗日战争年代,赖少其的版画是以革命精神改造旧世界的投枪和匕首;在新中国建设时期,他的版画和国画都是以对新中国的情感进行开拓创新的典范。“文革”前,他是开创民族风格鲜明的“新徽派版画”的领军人物。

临梅清山水(光明顶),赖少其1982年作。

邵大箴(中央美院美术史系教授):晚年变法与早期版画关系紧密

当下对赖少其先生的全面的研究还不够深入,尤其是对赖少其先生“丙寅变法”后的艺术,我们研究得还不够。

赖少其先生的艺术起步于版画,研究他的版画可以看到,他的版画吸纳中西。在鲁迅先生的指导下,作品吸收西方版画的技法,表达对本土的人文关怀,对社会思潮、革命运动的一种关注。注重融合中西,是20世纪中国艺术和文化的大潮流,在这个潮流里,各有选择。

现在中国画坛上最有成就的大艺术家,或多或少都受到西方的影响,包括齐白石,他说“假如我再年轻几年的话,我也会学油画”。黄宾虹早期也对西画很有研究。潘天寿早期写了画论,他说:“中国画也可以吸收西方的技巧,也可以吸收西画的东西。”

赖少其先生也很关注西方的艺术,他对印象派的领悟,在他早期的版画里能看到。“丙寅变法”是集他一生在人生道路上酸甜苦辣的感受。我特别想强调一点,他的晚年变法和他的早期版画很有关系。实际上,早年的版画更符合艺术的本源,他晚期的创作是回归,这个回归是更高审美层的回归。他的艺术已经进入自由的境界。

我觉得最重要的启发是,第一,艺术家要关注主体与客体之间的关系,要研究客观自然,要“以我为主”,就是用心来体会,用心来接受客观的资源,我觉得这点非常重要。我们往往注重研究客观,而忘记主体,忘记自己的心源,忘记自己内心真切对客观元素的感受。

第二,一个艺术家要成为大家必须有容纳古今中外的胸怀。赖少其先生对传统艺术的研究非常认真、细致、深入,他对现代艺术的研究,包括印象派的研究也很深入。他“丙寅变法”的时候不谈他法、你法、古法、今法,他不在乎这个。从他晚期的画看出,他青睐两位画家,一位是张庚。张庚说:“气韵有发于墨者,有发于笔者,有发于意者,有发于无意者。发于无意者为上,发于意者次之,发于笔者又次之”,就讲笔墨好,笔好,意好,这都好,但是一步步往上推,“无意”最好,赖少其先生达到自由的境界,无意之中画自己的心。

另外一位是石涛。他不求古法,主张“我用我法”。他说,“画皆是动乎意,生乎情,举乎力,发乎文章以成变化规模。”意思是只要你是动乎意——是发自内心的意,生乎情——发自内心的情,举乎力——由力量表现出来的,发乎文章——画成画,形成文章,以成规模——就成了体系。所以赖少其先生晚年的作品,是他心境、胸怀、心气和修养的集中表现。

山水,赖少其1997年作。

梁江(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原所长):没有赖少其就没有黄宾虹现在的影响力

黄宾虹能有今天的影响,他为世人所识,离不开两个人,一位是傅雷,他慧眼识珠,另一位就是赖少其。

赖少其先生1952年去上海,筹建华东文联,当时叫文委,后来叫上海美协。那个时候,赖少其先生以华东文委的名义给黄宾虹“人民画家”的称号,给予黄宾虹很高的评价。后来赖少其先生筹备了黄宾虹90岁展览,当时黄宾虹的作品没人要,卖不出去。赖少其先生用了很大的功夫去推介,给他做展览,别人不买,他自己买,所以黄宾虹先生对他非常感激。当时他去黄宾虹家里,黄老给了他一张《春江水暖鸭先知》。黄宾虹当时更大的影响是在美术史文物方面,他把画学篇手稿送给赖少其先生。赖少其是第一个专注整理黄宾虹的画学篇,然后出版的人。

“文革”后,赖老主持黄宾虹故居的修复,他是宣传部的副部长,有能力促成这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赖少其先生做了很多年黄宾虹研究会会长。研究黄宾虹的专家很多,为什么选他做会长?因为他有很重要的贡献。“文革”后开两会,他曾经联合好几个人提案,以安徽省委的名义给浙江省委公函,要求解禁黄宾虹的专项物。

黄宾虹1955年去世之后,他的东西没人要,最后几十包东西寄存在浙江博物馆,一直到“文革”后,通过赖少其先生的呼吁,下达公文让浙江省委下令,最后浙江博物馆和上海委派出人力专门做这个事,所以才有黄宾虹画册、黄宾虹书信集等资料出来。

赖少其先生是第一任艺术院的所长,我是第七任,我们做黄宾虹国际学术研讨会,把黄宾虹的作品拿到中国美术馆很隆重地做展览,推出黄宾虹的全集,黄宾虹的价值才被人所知,黄宾虹的地位才能稳立在中国美术现代史上。没有赖少其,绝对没有黄宾虹现在的影响力,所以说赖少其的贡献是非常重大的。

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到,赖少其先生不但是一位艺术大家,他还是非常出色的社会活动家,他的人品高风亮节,保护了很多艺术家。对于赖少其的贡献,我们要有应有的评价。

青城山中坐雨,1933年黄宾虹游四川时作。 

士俊(艺术学者):关注光影跟中国画气的结合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一个黄宾虹研究会,会长有两位,一位是赖少其先生,一位是张汀先生。我跟张汀先生有接触,跟赖少其先生认识是在一次写生活动上,我们相处了两三天。张先生是非常开朗,非常热情的,他会很热情地跟你交谈。赖少其先生非常儒雅、矜持,有一种难以觉察的自负自信。说实话,我对两位会长都特别信服。

赖老的一生,应该说是蛮坎坷,很压抑。他组建上海画院,被踢到安徽,据说在安徽也有不如意的地方,就回了家乡。美术馆有人采访我,问道:“你觉得赖少其的画跟岭南画派有没有关系?”我说,赖少其在上海那么多年,在安徽那么多年,好像对岭南画派有一点看低。但是我分析赖少其个人的绘画,他使我想起两个人,一个是岭南画派的高剑父,一个是林风眠。

这两个人再加上赖少其,我觉得他们都关注光影跟中国画气的结合,其中最早是高剑父,他最早探索光影和中国画气的结合,林风眠非常佩服高剑父,甚至用放大镜临摹过高剑父的印刷品。林风眠画的格调应该说是高于高剑父的,他的作品相当精彩。赖少其经过早期对版画图式的研究,经过对新安画派图式的探究,包括传统韵味的探究,到了晚年,他对于光影的探索,尤其是对于笔墨跟色彩结合的一种幻,可以说,达到无人可比的境界。

他有些花鸟局部就像山水,这个光影里的幻,我觉得赖少其达到了,这个很不容易。对光影的探究,还有一位是李可染,李可染是从纯水墨的角度,但是在水墨跟色彩的结合,特别是对幻的探究上,我觉得赖少其是独到的大师。

吴洪亮(北京画院美术馆齐白石纪念馆馆长):以展览方式研究美术史

20世纪是时间的逻辑,中国的艺术恐怕又是在世界体系中的空间逻辑,艺术家是交叉逻辑中的亮点,赖少其是有待于再一次被发现的艺术家。

有人说到他应被作为一个军人画家来看待,我觉得是作为革命者来看,他和普通的艺术家不太一样,有一种大道和责任之下的极度的浪漫。作为一个艺术的管理者和推动者,包括刚才梁江跟我说过丰子恺,包括今天还没有探索的篆刻、诗文、艺术理论,还有他对黄宾虹研究的系统目录等方面,多维度地观看赖少其先生,再对他进行系统性的研究,认识他最后如何把这样的绘画艺术呈现到高端等方面,是一个有趣的思考点。

今天的展览把“丙寅变法”的全文挂在展厅展示,我认真地拜读过,第五条里谈到一个艺术家以阶级思考的方式如何关注艺术,在1986年的系统里如何建立中国艺术以及思考方法的问题。我记得李可染先生写了“东方既白”,也许用的是旧语言,我想呈现的是新思想。对赖老的研究,正是通过展览的方式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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