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海上志怪|阴间的文学家

百魅夜行
2015-07-07 10:50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字号

园林版《牡丹亭》所表现的地府。  高剑平 澎湃资料

上一篇写文青,很多人觉得笔者对文青怀着深深的恶意。这当然是绝大的误会。有位朋友说,笔者不是反对文青,是反对文青范儿,这个倒真是有点道理的。文学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正能量,所以,有些著名的文学家,其实在阴间过得很不错的。

唐代的李贺,也是著名文青了,其遭遇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说。他去世时年仅二十七岁。不过,按照李商隐的说法,李贺之死,其实别有去处。当他病重之时,有一位仙官骑着红龙从天而降,手持诏书,说是要征召他去仙界。李贺当然不肯,仙官笑呵呵地说:天帝新建成了白玉楼,请你去写篇落成记。在仙界当差很开心的,一点不辛苦。没过多久,李贺就去世了。家人还听到隐约车马喧腾的声音。此后,“玉楼赴召”就成为典故(《全唐文》卷七八零《李贺小传》)。

在《夷坚丁志》卷二十“李贺”条中,也有类似的说法,李贺死后,其母思念过度,心情抑郁。一天,李贺托梦给她,说自己之死,并非命数已到,其实是文名远扬,上达天听,被天帝招去了。上帝因为大修楼堂馆所,需要书法家题写匾额、文学家写贺词,于是请他到仙界从事文学创作。自己在仙界很受敬重,作诗也不担心什么避讳,日子过得极是逍遥。李母知道儿子有了这样的好去处,哀痛之情也缓解了很多。

严格来说,李贺不能算是到阴间,而是直升仙界,而且成为仙界的“桂冠诗人”,宠逾华衮。当然,你一定要说他是天庭的御用文人,也是可以的。

有李贺这样的幸运儿,也就有因言获罪的文人。

唐太宗贞观年间,遂州人赵文信死后还阳,自叙到阴间游历的经过。当时阴差凑齐了一拨死者,一起带到阎罗殿。死者中有一个和尚,阎王问他:生前做过什么功德啊?和尚说自己自出生以来,天天念诵金刚般若经。

阎王一听,立刻站起来,语调夸张地说:大师每天诵经,如此大的功德,应该直接升仙啊,怎么被错抓到这里来了。说完一招手,就有仙官下来,领着和尚升天去了(和尚和阎王怎么看着有点像唱双簧啊)。

阎王再问赵文信,这哥们也没啥眼力劲,脱口而出:我一生从不读佛经,只喜欢读庾信的文集。阎王又语调夸张地说:庾信是个罪人啊,现在地狱受苦呢!命冥官将庾信带来,原来已变成一只乌龟了。乌龟状的庾信说:“我生前写文章乱引佛经,还经常诋毁佛教,说佛教不如儒学、道教,所以受此果报。阎王待庾信说完,命人将其带下。然后语重心长地告诫赵文信要信佛,不要再读那些非圣诬法的毒草。诫勉谈话之后,放其还阳(《太平广记》卷一百零二引《法苑珠林》)。

这个故事出自佛教典籍《法苑珠林》,我们自然明白这是为了布道、宣扬佛法的。文人在诗文中诋毁佛教,是重罪。不过,阎王在这场戏中的表演略显浮夸,用力过猛了。相比之下,道教在这方面的编剧就比较用心、精妙。

湖南麻阳某村民,因为田里的禾苗总是被一头猪啃得七零八落,就准备了弓箭想收拾这牲畜。这一天又遇到这头猪来啃食禾苗,一箭射中,猪带着箭狂奔,这人在后面紧追不舍。追出几里地后,这头猪窜进一户宅院。这人也追进去,见庭院里有位老人,带着个青衣童子。老人问明情况,说,赶尽杀绝,未免有些过了。既然来了,不如喝杯酒吧。

童子就带着这人进屋,只见大厅里群仙毕至,羽扇纶巾,或下棋,或桌游,或饮酒,自得其乐。童子倒了杯酒给这人喝了,又带他四处闲逛,只见各间屋中都有仙人,只是没人与他说话。

游览已毕,这人再到庭院拜见老人,见老人正在斥责看门的童子:怎么没把门关好,让猪到处乱跑?老人转头对这人说,这猪非凡间所有,你且回去吧。于是门童领他出去。这人出门后,问童子说,这老人是谁啊?童子说,这是河上公,上帝命他为诸仙讲授《周易》,这里是仙人的高级研修班。这人再问童子的名字,童子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王弼,因为《周易》学得不好,未能通其精义,所以被罚看门。这人待要再问,童子已经关上门,这宅院也倏然不见了(《太平广记》卷三十九“麻阳村人”)。

河上公和王弼注释的《老子》,都是道家(道教)的经典,王弼还曾为《周易》作注。不过在这个故事中,王弼在仙界的地位实在太低。笔者对道教的排名不太了解,不过,传说张天师张道陵七岁时就读了河上公注释的《老子》,《神仙传》里也有河上公的传记。大约在仙界的地位高过王弼,也是很有可能。当然,这个故事的编、导、演都要完爆前一个故事。

文以载道是中国古代文学的重要传统,读什么书也有高下之分,所以欧阳修有“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的说法。到了明清,更有戏曲的兴起,可是对于地府来说,淫词艳曲于道学都有极大的危害,需要严厉打击。有人在阴间游历时,曾见识了地府对此类作家的打击力度。当时在阎王殿走廊下,有八名作家披枷带锁,并且标明了罪犯的姓名和罪行。

左边一列是文字案鬼犯四名:《感甄赋》(《洛神赋》)曹植、《好色赋》宋玉、《美人赋》司马相如、《会真记》元稹。右边一列是词曲案鬼犯四名;《玉炉香》温庭筠、《江南柳》欧阳修、《郁轮袍》张凤翼(疑为王衡)、《牡丹亭》汤显祖(《谐铎》卷十二“天府贤书”)。

按照这个标准,那么创作《游仙窟》的张鷟、《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白行简之流,在地府大约要受到挫骨扬灰的极刑了。扫黄打非的力度,显然远胜阳间。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澎湃新闻,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1
    收藏
    我要举报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