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罪》离“中国第一部美剧”还有多远

《心理罪》剧照

截至发稿当日，爱奇艺独播网络剧《心理罪》的点击量突破5亿。乍一看，这一数据远不及同平台的超级IP《盗墓笔记》动辄15亿的数据。但是，在暑期档网剧表现普遍不及预期的背景下，《心理罪》初期宣传平平，后期的表现却“逆势上扬”，形成了“口碑效应”。

作为一部本土悬疑推理剧，不少靠美剧培养审美习惯的观众表示，《心理罪》的倒叙结构和每集剧情容量，更像是电影或美剧的思维，这一点让它与传统国产剧相比显得十分新颖。《心理罪》编剧顾小白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专访时表示：“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能够在网剧平台上做出中国版的美剧，先从通俗类型剧入手做起，适度加入对人和社会的探寻，然后循序渐进地创造更深邃同时也很好看的作品，比如美剧里的《绝命毒师》、《谋杀》等等。”

《心理罪》剧照

“中国的美剧”这一定义或许已不够准确，因为随着《灵魂摆渡》、《暗黑者》、《名侦探狄仁杰》、《心理罪》以及《他来了，请闭眼》相继问世，可以明显地看出，互联网视频网站正在带动电视台进行多元化探索，中国本土市场面对悬疑推理这一在欧美、日韩等国都拥有一批坚定拥趸的题材也开始有了更为可观的需求。

《心理罪》剧照

“这两天我看新闻，得知广州美术学院图书馆馆长监守自盗，临摹出大量赝品，偷天换日，以假乱真；今年还有一个西安交大的名誉教授早年因为做试验导致双目失明，随后在家制毒贩毒，形成体系；2013年，广东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竟然是假钞制造团伙的核心制版师，他手绘的假币胶版印出的假钞以假乱真……”《心理罪》的编剧顾小白其实一直是一个“社会新闻爱好者”，他认为这些表面上看似猎奇与荒诞的新闻，抽丝剥茧后能看到当下世界里每个人内心的困境和对世界的态度的嬗变。

以影评人身份转行编剧，顾小白曾经合作过张艺谋、李少红、蔡尚君等传统影视行业知名导演，《心理罪》项目最初吸引他除了他本身是推理小说爱好者外，更因为网络的包容度让他设想，这个平台是不是能拍出像美剧《绝命毒师》这样的故事：“很多传统的影视剧可能因为审查或者大众接受度做不到，但是网络平台可以朝这个方向再进一步。”

《心理罪》剧照

在顾小白眼里，《心理罪》诚然是全新的尝试，然而也有很多遗憾：比如整体节奏的把握，推理部分的专业性和精彩度，人物关系和情感递进的深入度……目前，《心理罪》第二季预计下半年开拍，明年暑期档问世。《心理罪》第一季的剧本做了8个月，这个相较于业界普通水平而言不算短的周期，在顾小白看来是远远不够的，因为通常，一部相同题材的美剧，动辄就有3、4年的筹备周期，才能让成片更为科学严谨、引人入胜。

目前，除了《心理罪》第二季，顾小白今年的电影项目还包括两部韩国翻拍电影《我是证人》和《捉迷藏》，正巧也都是悬疑题材。电影《我是证人》即将在今年下半年上映，顾小白告诉澎湃新闻：“《我是证人》讲述的是特备中国当下的一个故事，韩国的那个版本，放在哪里都会成立，但是你会觉得，它特别不中国。所以我对于韩国原版电影所有起承转合包括杨幂和鹿晗两个角色的定位，都做了比较大的改动。”

“推理剧井喷是市场选择”

编剧顾小白。 东方IC 图

澎湃新闻：从《暗黑者》到《名侦探狄仁杰》《心理罪》，未来还有《他来了，请闭眼》和《暗黑者》第二季，感觉网剧市场迎来了悬疑、推理类型的高峰？

顾小白：其实无论是在欧美、日韩，这个题材本来就是年轻人非常喜欢的类型，只不过在中国，没有网络平台的推波助澜，很多人一直没有尝试迈出这一步。过去，传统电视剧观众年龄偏大、居家主妇多，投拍“涉案剧”电视台也有顾虑，不能在黄金时段播，会影响广告投放等等。现在，手机、电脑、iPad屏幕都很强势，吸收了大量的年轻观众，视频网站、电视台也开始转变思路，愿意花大价钱做这一类型。时段也不再那么重要，晚上10点以后播出，年轻人难道就不看了吗？所以，悬疑、推理剧看似井喷，其实是自然而然的市场选择。

澎湃新闻：作为编剧，操刀这一类型的剧本如何把控“尺度”？

顾小白：《心理罪》的故事本身就和血腥有关，如果回避掉，这个题材就不成立了。所以，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么中国过去一直没有悬疑、推理相关的特别优秀的影视作品：很多细节不能写，作案手法不能过于渲染，警察必须“三从四德”，罪犯世界观不能太黑暗，不能同情罪犯等等（笑）。美国不管是网站还是电视台都有“时段限制”，中国目前没有分级制，所以我们对《心理罪》原著剧情的取舍并非出于被动审查，而是主动对年龄段考虑，比如在“模仿国外连环杀手”的桥段，罪犯模仿日本的一起案件，过于“少儿不宜”，我们就拿掉了。

《心理罪》男主角破2亿福利视频——给男主角组了CP。

澎湃新闻：曾经和张艺谋、李少红等“大咖”共事，现在试水网络剧，与传统影视剧编剧相比，网剧编剧工作理念有什么区别？

顾小白：我不会刻意区分平台，归根到底还是如何把一个故事讲好。《心理罪》整体采用了倒叙的结构，传统的电视剧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模式，我选择这样一个角度，不是为了结构而结构，而是想让主角方木和邰伟内心的困境有一个抽丝剥茧的呈现，这种呈现才是“心理罪”这三个字比较准确的定义，是在尝试真正从人物内心深处挖掘。

“特别优秀的美剧是这个时代的长篇小说”

澎湃新闻：推理环节向来是小说影视改编中最难影像化的部分，《心理罪》做到技术和剧情的平衡了吗？是否留有一些遗憾？

顾小白：我和导演五百老开玩笑说，要把《心理罪》做成中国第一部美剧，当然，最后的结果离美剧标准还是很远，但起码在很多层面，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

剧本做了整整8个月，对我而言还是有点仓促，不可避免会留有一些遗憾。比如，第一季侧重的“心理画像”， 美剧《犯罪心理》也有这个角度，但是所谓的画像和心理特写，在全世界刑侦过程中都并没有真正被作为一个必要的手段而只是辅助手段，如果时间很充足，我很希望能采访到刑侦专家去丰富技术和人物层面。

第二，《心理罪》小说原著也没有很精确地写出为什么男主人公方木能特别准确地给出“心理画像”，因此方木显得太神了、太天才了。

第三，其实我一直到进组都在边拍边改剧本，导致最终细节上，节奏有点拖沓，情感转折略生硬，我一直想把主题做得深邃一点，目前人物和悬念的起承转合通俗有余，深入不足。

美剧可能一季只有十几集，但是整个编剧团队六七个人要花两三年把剧本做得特别扎实，所以陈丹青对美剧的一个定义我非常认同：“特别优秀的美剧是这个时代的长篇小说”。《绝命毒师》、《广告狂人》、《24小时》等我认为都称得上这个标准。

澎湃新闻：改编原著时具体遵循什么原则？很多时候，“原著党”对改编特别挑剔。

顾小白：“原著党”对改编不满意，可能是因为改编团队整体功力不足，如果能力够了，也可能是对小说的再挖掘没有和原著结合得很好。当然也不排除原著小说特别火，已经形成了一个心理怪圈，不管怎么改都会让人说三道四，比如我之前和张艺谋导演合作改编《山楂树之恋》，还没开拍，已经有人跳出来骂我了（笑）。

我觉得，改编的关键在于忠于原著的主题和人物的基础上，必须要不断给观众带来新的惊喜和刺激。比如，我看过东野圭吾的《嫌疑人X现身》，再看电影就没有特别大的感触，所以，我觉得作为编剧，对原著党既要轻松面对，也要敬若神明。创作不是背书，创作永远充满挑战。创作必须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观众。

《心理罪》原著“模仿杀人案”的最终Boss，网剧版改成了乔教授，除了“惊喜”的原因还因为教授在原著的设定很常态，他是一个和蔼的老者，为方木付出了很多，最后被孙普用大火烧死，但这个人物在剧里不断出现，如果不利用起来就可惜了。

我还是想试图发现每个人背后的心理罪，我的原剧本里是有乔教授完整的人物背景故事的，但是因为时长的原因，为了保证方木和陈希的感情线更动人，就把乔教授的背景故事删掉了。如果你能看到那个背景故事，你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人，不会觉得他现在的作案动机有点突兀。

“网络小说并非只有点击没有品质”

澎湃新闻：2014-2015年来，受“一剧两星”与互联网融合等背景影响，网剧市场热钱多、IP多、传统影视行业的名演员和幕后大咖也都开始进入，这是一件好事吗？

顾小白：整个行业泥沙俱下，但是也不排除有珍珠一样闪光的东西存在，就像大浪淘沙。网络小说并非只有点击率没有品质，现在有很多中国本土漫画作者和科幻作者，既年轻又富有想象力。时代的趣味在变化，除了艺术片是特别个人的抒发，大量的影视剧还是产品属性，肯定要根据受众喜好去研发，所以，我的观点是你可以选择网络小说改编，但是作为创作者，应该站在小说的基础上找到你能够带给观众什么，而不是说它已经很火了，添油加醋地推出去，那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时代不负责。

澎湃新闻：网剧IP热也带动了一批网络作家崛起，甚至有些作家直接参与到编剧的工作里，这是对于传统编剧行业的冲击吗？

顾小白：IP这个概念也就是中国人最近一年炒得特别火热，畅销小说改编从八十年代开始就有了，好莱坞80%的影视作品也都有原著，比如《消失的爱人》，比如《2001太空漫游》，从大师之作到类型片，不胜枚举。中国公司都在瓜分所谓IP，才变成了良莠不齐的盲从状态。网络小说原著作者转行当编剧，要看个人天赋和能力够不够，比如《甄嬛传》的作者流潋紫和《琅琊榜》的作者海宴，都是和传统编剧配合相得益彰的例子，海宴甚至除了自己的作品，还为别的电视剧担任了编剧工作。

澎湃新闻：现在IP的价格被炒得水涨船高，行业里也涌现出一批特别以客户需求为主导的网络作家和段子手，瞄准机会专门为了卖IP去写作，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顾小白：这种现象的确在发生，影视公司过于功利，只看重眼前利益，正因为如此，我们中国的影视公司是看不到彼此的区别的，同质化非常严重。但是好莱坞就是有明确的类型，有长期对于自己和作品的定位，所以他们才会有序地发展，不断地创新。现阶段中国的影视公司都是围绕着IP做事，特别地泡沫，我觉得这种泡沫有个三五年势必会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