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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晚清“赌王”刘学询看危险的政商关系,类似的故事应该不少

澎湃讯
2015-08-25 17:59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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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雪珥的新书《危险关系:晚清转型期的政商赌局》,以晚清“赌王”、杭州西湖边刘庄(现在的西湖国宾馆)的主人刘学询的跌宕人生,揭秘中国式政商关系。本文是前不久在北京举办的一场关于《危险关系》的对谈的内容节选,其中部分嘉宾的发言经过本人审定,澎湃新闻获得授权转载。

刘学询

雪珥:刘学询这个人物我很早就关注了,我在杭州工作了十年,体制内,因为工作的需要经常进西湖国宾馆。我喜欢探究生活的每个地方的故事,当时只知道它叫刘庄,细的故事没有了,刘庄主人的名字我当时知道,但再细下去的故事没有了。不过听朋友讲他八姨太生的孩子在杭州,当时以一种八卦的心态在听。

真正感兴趣是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无意中得到了国民党党史会1931年采访刘学询的记录。国民党采访他是为了搜集孙中山的事迹,采访了几天,做了记录,记录的抄本,因一个很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觉得这个人充满了故事。然后我开始在我能搜集到的清代的史料里——这里要感谢互联网技术,国外我能用很多数据库搜资料,我用他的姓名、他的字、他的号去搜,陆陆续续搜到很多片断。

最早是孙中山以大总统令的方式给辛亥革命之后的浙江省政府发了文,说刘学询的房子被浙江省政府给没收了,因为曾经欠大清银行的钱,然后孙中山试图干预。我看到这个令的原文,觉得很有意思,他跟孙中山究竟是什么关系,因为冯自由在《革命逸史》中对刘学询有很多记载,但国民党正规党史对刘学询采取贬斥的态度,说他想利用孙中山,而孙中山则用革命的智慧反过来利用他。以这种解读讲这个事件。加上我得到了手抄本,加上孙中山的大总统令,觉得关系没那么简单。因为孙中山大总统令很明显能感觉到孙中山跟他一定是哥们,在当时孙中山号令不出南京城的情况之下,还愿意为他丢一回脸、愿意为他出这个头,背后肯定还有更多的事。

后来利用空余的时间,把收集的资料,也就是2011年开始,用一年的时间在搜狐财经频道开了专栏,写了一些文章,据他们说是当时搜狐频道里点击量最高的,我当时以一个故事在写,没想到有人真喜欢看,包括张朝阳等都追着看。之后我在北大光华和长江商学院讲课,开了两门课,在北大光华开了一门,在长江商学院开了一门,两门课讲的都是政商关系。讲的时候把刘学询当作一个案例来讲,资料也是不断丰富和完善的过程。这时候越讲越感觉到这里头超越了简单的阶级斗争、革命史观,可能里面有更丰富、更有意思的各种各样转型期的利益博弈。这时候我惊奇地发现,我的企业家学员们非常喜欢这样的案例,我讲胡雪岩、盛宣怀、刘学询的案例,分析他们的技术操盘,不对他们做任何道德判断,因为这是我个人所谓的史观——不对任何人做任何的道德判断,只是分析在这个环境下为什么这么做,理由是什么,是什么东西导致他要去这么做,一定有他这么做的理由,换了别人可能也未必有别的选择,我就想把背后的逻辑关系搞清楚,除了这么做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选择,在多种选项之内为什么要选择这个选项,什么原因导致他选这个选项,别人对他这个选项是什么样的,最终结果全是各种各样的博弈。这个领域,当时可能出于教学的需要,对企业家学员们比较实用,结果很受欢迎。

秦晖:抄件在哪儿得到的。

雪珥:一开始是美国朋友给我的复印件,后来到国民党党史办看了原件。原件抄件我比对过,除了极少几个字有出入以外,没有偏差。写书的就怕抄件有问题,就比对了,全是准的,才敢最后出版。

秦晖:这个故事写得非常精彩,而且也非常有意义,我没有专门搞过晚清史,不知道有这么多的故事,看了以后,的确觉得既有传奇色彩也有分析价值。好话就不多说了,在这个场合,有些思想跟雪珥先生讨教讨教。

对这个故事本身大家可以理解,完全是以前没有听说过的,但是类似的故事应该很不少,从《货殖列传》桑弘羊开始,这种人历代都有,主要是对这种事怎么看。我觉得对这些事情进行道德批判乃至鼓动清算,毫无疑问,我是反对的。尤其是在当下,为了使改革顺利起见,我认为能不清算最好就不清算。但是作为观察历史的一个价值维度,我觉得我们还是有一个判断,因为假如这个东西是正常的,我们就不需要改革了,我们需要改革就是想走出这个东西。其实我对你后面在天则所的那个讲话有点想法,你一开始讲人都是有原罪的,实际上反过来讲权力也是有原罪的,不光是资本,权力和资本双方都有原罪。但是这个原罪怎么理解?是不是因为前面有原罪后面也就有?这个事情是你先讲的,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主流话语了,就是对辛亥革命的批评。对辛亥革命的批评,我发现主要不是对辛亥本身,武昌起义没有多少人批评,因为这个起义没有多少负面的东西可讲,也没有屠杀满族人,大部分的批评都是来自保路运动,对保路运动的批评,很重要的一个就是所谓民营公司是有原罪的,是加重老百姓的负担。假如是真的要做这样的一种判断,那么清廷采取措施把这个没收以后,真的还给老百姓就是另外一回事,如果自己吞掉了这个东西,就有很大的问题,黑吃黑,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既然是黑吃黑,所以就可以这样?

可是,假如你真的认为一些国有资产来路不正,只能得出两个言论:一个是应该换给苦主,抢了谁应该还给谁。我们中国也有这样的,如“文革”抄家的东西是要退赔的。还有一个是,假如我们又做不到这一点,比如时间久了,已经无法追溯了,诺齐克讲的正义链条不可能完整、不可能实行矫正正义,怎么办?说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那只能把这个哪怕来自不公正的东西作为一个公众的财产服务于公众,比如搞社会保障。如果这个时候你又把它吞到某一个人的口袋里去了,毫无疑问,这当然比原来的错上面又加了一层。不能说这个东西是抢来的,现在把它吞掉了。

现在要真的推动改革,所谓改革是要走出这种状况。而走出这种状况,从来不能依靠这些危险的游戏,游戏的确是危险的游戏,而且不是你这本书大家才知道这个危险,红顶商人被宰的例子太多了,从桑弘羊一直到胡雪岩,几乎所有的商人都这样。但是危险不能带来改革,尽管这种游戏一开始就危险,危险了两千年我们也没有走出这个东西。所以所谓的改革还是要采取措施,制止这种循环,制止钱买权的循环。

现在很多人老是基于某一种意识形态,把公有化和私有化对立起来,一些右派朋友反对公有化,就认为不管怎么样,用什么手段搞私有化都是可以的;一些左派朋友反对私有化,认为不管怎么抢老百姓的财产搞公有化也是可以的。其实这两种东西同样都是罪恶,一个现代国家既不可能用抢劫的办法搞公有化,也不可能用偷盗的办法搞私有化。所以我觉得,民主体制倒真的可以讲我们到底是国家干预多一些还是自由放任多一点,福利国家多一点还是自由竞争多一点,甚至国有财产多一点还是民有财产多一点。但是不管是国有还是民有,都得取之有道,我们的老祖宗就讲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国家也爱财,国家的财也是需要取之有道。这个故事听了以后,还是要使人觉得这个事情是很糟糕的,不要觉得这个事情是很自然的。不能因为这个事情很可怕,到了一定程度就自己走出来了,于是真的就走出来了,世界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这是第一点。

还有一点,把这些事在历史上当作一种常态来讲,可能是受到一个意识形态的影响,就是我们以前长期讲的“原始积累”。马克思一直讲原始积累,资本来到世间就如何如何。这个事情就为很多事情制造了理由。当年,马克思说资本主义就是要搞起来了,结果苏联有一帮人,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就说社会主义也可以这样搞。马克思其实没有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马克思讲的“原始积累”根本就不是资本主义,而是资本主义以前有一种原始积累,最早是亚当·斯密讲的,他讲的不是原始,而是预先,是市场经济以前已经抢过一次了,第一笔钱是抢的,这第一笔钱根本就不是资本主义,但不管怎么样抢来以后,用这个钱作为本钱做买卖。后来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说:那社会主义的第一笔钱也应该是抢的。原始积累有两种:一种是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就是圈地运动;还有一种是社会主义的原始积累,那就是抢农民。实际上当时就有人讲,“原始积累”在马克思的著作中没有当作普遍现象,只是讲英国是这样的,而且讲英国还说“可能是这样”。后来所有人都说这个东西不是普遍的,很多人说北欧不是这样的,东亚也不是这样的,很多人说这个事情,第一本身不是资本主义,甚至也不是早期的资本主义,这个也不是普遍现象。把它变成所谓的社会主义就更不行了,把这个又返回来,解释改革进程。

我记得1990年代有一部讲深圳起飞初期的电视政论片,其中就提到很多深圳早期的一些事,民工住在工棚里,工棚是上锁的,结果一场火灾烧死了几十个人。然后话题一转,说这些事情是难免的,英国有羊吃人,羊吃了成千上万的人,我们现在付出这点代价不算什么。这简直是胡说,所谓的“羊吃人”只不过是一个形容词而已,而圈地运动,说实在的,现在被丑化了,圈地运动不是马克思讲的那样一个过程,圈地运动不是圈老百姓的土地,就是农村公社的场地给取消了,原来可以公共放牧的现在不给公共放牧,圈起来了,圈起来以后,很多人要像原来的村舍要付出代价,当然有些不公平是肯定的,但是圈地运动绝大部分是跑马占圈,这是毫无疑问的,也没有造成大量死人,所谓“羊吃人”只是一个说法。但这个说法大家听惯以后,觉得搞市场经济就是这么搞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历史也不是这样的,就是在古代的经济中也还是有是非的,更不用说资本主义了。这个故事挺有意思,从这个故事中得出什么结论来可以分析。

还有一点,像这样的事,如果没有价值判断好像从来没有人做得到,包括雪珥兄你自己就有一些价值判断在里头。不过我觉得你的价值判断有一些很有趣——你的批判对象基本上是老百姓,统治者基本上没有什么责任。老百姓当然有可恶的地方,这点毫无疑问。不过说实在的,如果只骂统治者不骂暴民,只骂暴民不骂统治者都是不对的。这里我把话题扯得远一点,前段时间你有一篇文章就挺有意思,你讲中国人是全世界最没有亲情的民族,为了赚钱可以不顾家。很多人讲中国人是重亲情的、是重伦理的,你说不是的,你看中国人都是把家丢了不管而出来捞钱。这个现象当然有,尤其是最近留守悲剧发生那么多,而且报道越来越密集。这个现象肯定是有的,但中国人真的愿意这样子吗?不说别的,当年重庆市副市长就有一个著名的论断:中国之所以没有贫民窟,是因为我们的制度用两栖人的方法解决了问题,不允许他们用低成本进入城市,那就是壮工出来打工,把家人留在农村,这样城里就不会有很多穷人。但是所谓的“两栖人”不就是造成家庭离散的原因吗?现在造成三亿多人的家庭离散完全是一个制度现象,哪个老百姓不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如果你让老百姓选择,他们愿意住在一个穷窝里还是楼房里头但是家庭分离,绝大多数老百姓都会选择前者的。我有一个最深的印象,上海改革以前住房非常紧张,三代同堂、四代同堂普遍存在。但是改革前的三十年中,只有三年时间,上海人均住房面积得到了提高,哪三年?从1969年到1972年。人均住房面积提高的原因是什么?就是把这些孩子赶走了,赶走了以后,人均住房提高了。但是当时上海人羡慕的是什么人?羡慕的是全家挤在一个窝窝里,孩子被赶走了、住房面积增加了的人都被大家看成是不幸者,没有人喜欢把孩子赶到乡下去,从而改善住房条件,全世界的人都不会这样想。这完全是制度安排造成的结果,中国人不可能为了钱而不顾家的。但是把这个事情作为一种文化解释,我觉得恐怕有一点问题。当然说实在的,我也不赞成把这个事情说成是某个统治者的罪过,因为说实在的,这些事情真的要讲归结于什么,最终还是得归结于制度方面的因素,制度方面的因素,使得不管是老百姓还是统治者,他们的行为都会有一些很糟糕的。

蔡霞:首先,雪珥真正挖掘了在过去历史上大家不知道的人物,而这个人物是一个枢纽性的人物,黑白红三道通吃。作为一个人物来讲,在晚清末世政权时期,把官场和民间、政商两道结合在一起,先是官员再下海,又从体制外进到体制内,进到体制内以后,在体制内成为一个官商,最后是一个招商局的局长。所以他是一个枢纽性的人物,把官场和商家、把民间和官家连在一起。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晚清最后政权的外交关系,德、俄、日在中国的角逐,他在里面既是起始性的人物,也是枢纽性的人物,因为日清同盟能不能做,涉及到德、俄、日本在中国的统帅,也涉及到日本脱亚入欧在世界局势中的地位盘算。同时他又把保皇派、改良派、革命派几股力量勾连起来。传统史家对中国历史的研究很少有这样的一个视角。所以我觉得过去宣传性的史料和现在史家所看到的东西,都没有像你这样独特地选择了如此一个人物,其实他是隐在历史后面的人物、隐在历史表象后面的人物。但这个人物恰恰又是极为重要的、带有历史线索的人物,把这人拎起来,线索就会浮现出来。这是我的第一感觉。

第二个感觉,这本书给我们提供的信息量非常大。晚清政权到末期时是多重危机交织下的一个政权命运、人物命运的故事。他的危机有官家的财政危机,开闱姓赌局,后面的李鸿章、张之洞继而开赌都是因为财政出了危机。孙中山需要他支持是因为闹革命需要银子,没有银子玩不转。所以财政一方面是官家的,一方面是革命派的。第二个,他的外交危机自始至终是从清廷政权来讲的,所以刘学询才能被秘密地派到日本,试图勾连日军同盟,对抗德、俄在中国的瓜分以及欧洲国家的瓜分。

第三,当时晚清已经没有能力维持它的社会秩序,所以才有李鸿章在广东的打黑。也就是说一个政权末期的时候,黑白两道往往分不清,红黑两道也是分不清的。黑白两道分不清,是官家和土匪合起来欺压老百姓,但是也有内部高层利益、集团之间的斗争,红黑两道我不说了,大家都明白。

第四个危机是高层内部的权斗危机,越到末世政权的时候,内部各自的利益集团、利益派从自己的利益集团出发考虑自己的争斗,利用这种乱局裹胁和绑架最高的统治者。所以我觉得这时候西太后力主朝廷大局包括光绪,实际上都是被背后的利益集团利用和绑架。高层权斗危机的表面是政争,所以康梁问题在光绪和西太后的处理问题上,到后面是八国联军的战和问题上,高层官员被卷进,背后都是一个利益问题,不仅仅是政权。这里面有一句话写得特别好:“从高层而言,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改革与保守的意识形态之争,在意识形态的表象之下,其实是利益集团之争。”这本书是多重危机下人物命运和政权命运。

最后一个是政治危机,整个国家的政治危机。可以看到书里的清廷四处找出路,要跟康、孙文、日本有一定的接触,最后自己逃亡,不得已逃到西安,都在找出路。当时是这么一种多重危机交织下的故事。最后这个故事用一个字来概括是——“赌”,这是一场末世的豪赌,赌局赌到最后是什么状况?这本书我看完后就感叹:真的是世事难料、人生无常。

王焱:杭州的刘庄我也去过,但不知道刘庄的“刘”就是晚清的刘学询这个人,而且有这样的故事在里头。刘学询这个人在清末民初的历史上恐怕注意到的人不多。看书以后发现这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而且比较独特,不是我们在晚清常见的那种横跨官商两道,发点财搞点钱的人,他还是有些政治抱负的人,只不过路径比较独特。看他劝告孙中山的话,还是很有政治见识。这要感谢作者给我们从历史的尘埃中挖掘出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

如果作为一本完整的传记文学作品,本书也有一些不足。比如,对刘学询这个人本身的梳理也还有不够细致的地方。作为一个大商人,刘承包了“闱赌”第二期,欠了好多钱,这个博彩业对于刘好像是不赚钱的。他的主要生意是什么,他有余钱赞助孙文革命,那得是巨富才行,是他从商界筹来的钱,还是自己赚的钱?对于刘氏本人的价值观价值取向也没有梳理清楚。他是几头押宝的政治投机者吗?刘氏似乎是有政治抱负的人,但是后面也没有说清楚,他的政治抱负的具体内容是什么?1931年国民党搞党史资料,曾经找他采访,看来他与晚清一般的庸俗官僚是不大一样的。以前人说:“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刘学询则是个出入于朝市之间的人。

可能作者受讲授政商关系课程的局限,对于刘氏其人及其政治抱负,以及想要深入挖掘的问题挖掘不够。政商关系当然是中国古代史上的一个大问题,古代中国的王朝国家,基本上实行的是重农抑商政策,为什么要抑商呢?因为商业的发展会给既定的社会政治架构带来挑战,耕读为本的传统社会秩序会被商业瓦解,所以明初、清初都搞海禁。但是这个问题放置到晚清民初又是一个新的问题。从宏观上说,是以前的王朝国家没有遇到过的现代性挑战。

晚清财政捉襟见肘,官府到处缺钱,广东就开放博彩业,让人承包“闱赌”。商人在法定包银之外还要再报效几百万。其实发展商业对一个王朝来说是有好处的,能解决它的财政危机,好多国家近代转型一开始是财政危机。近代早期,是尼德兰低地国家首先发展出现代的财政金融系统,很多欧洲王朝国家依赖这一系统理财。

晚清所以这样混乱,最根本的是王朝国家的旧体制的危机,也包括衍生的所谓政商关系问题。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解决好。我们以前全盘接受了苏联意识形态,结果发现走不通,就搞改革开放,摸着石头过河,可政商关系还是没厘清。究竟企业家是什么人,是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滴着血污的资本的人格化,还是给现代社会包括给国家生产财富的人?从事工商业,究竟是每个公民的权利,还是只有特许的权利才能从事呢?最近以来的治贪反腐,我们能看到很多案例,但是还没有对这些案例逐一进行分析。

我们以前说资本主义丑恶,但是后来一看计划经济之路走不下去,要搞转型,很多人认为就是要搞那种丑恶的资本主义,要不然复兴不起来。所以以前对资本主义的污名化,在新形势下又发生了新的功能,现在倒过来说,资本主义那么丑恶,不丑恶就富裕不起来。但是企业家的定位也没有说明白,说社会主义有市场,资本主义有计划,社会主义企业家是什么人,是不是剥削,也还是没有说明白。

实际上中国近代,从清末一直到现在的大变动一直没有停下来,所有的动荡都指向一个问题,就是现代国民国家的构建(State Building)问题。政商关系属于小模式,宏观上属于国家构建的问题,用胡耀邦当年的话说,就是要建立一个“正常国家”。

正常的国家应该是什么样?这个国家的政府和商人是什么关系,这个理不顺,其他也就都理不顺。

中国经济决定性的增长,是在加入关贸总协定以后。在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大背景下,我们面临着全球性的人才、资金、技术的竞争。企业家是最讲经济理性的人,假如法治环境不好,经营环境不好,他就会一走了之。改革开放以来受益最大的阶层是企业家阶层,其他阶层的人尽管也有改善,但是改善最大的还是企业家阶层。假如这些人没信心,那以后就成问题了。

要建成耀邦说的,一个正常国家,一个国民国家,那么很多方面包括意识形态都面临着大变动,企业家和党政官员要建立一种新型的关系。除了少量关系国防或国民经济命脉的领域外,都可以放开让民间经营,国家只要收税就行了。没有必要把很多领域亲自操盘经营。市场经济的主体是企业家,而非官员。官员成为经济增长的主体必导致腐败。要把经济增长主体由官员转成企业家,那必然要有一个落实法治的问题。

所以,从刘学询的故事透显出的,小而言之,是一个政商关系的问题,大而言之则是一个国家构建的问题,国家的构建没有完成,或者方向不对,已经取得的优势也会丧失。

清末因为还是传统的王朝国家体制,但是另一方面经济已经突破了儒家所能想象的经济框架,企业家的行为模式可能还是依据传统的行为模式,所以从一个特定的视角看,雪珥研究传统政商关系的书还有市场,就是因为国家构建与新型政商关系尚未建立起来,总体而言这是一个宪政问题,是一个中国社会接续上一个世纪没有完成的中国社会大转型的问题。

《危险关系:晚清转型期的政商赌局》,雪珥/著,山西人民出版社 2015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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