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剑雄：不要怕算老账会影响中日关系

反思的精神和能力，对于史学研究和历史学家来说，是基本的素养；对于国家和民族来说，更是不断超越自身的动力。今年是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全世界一方面在纪念这场正义战争的胜利，另一方面，无论是反侵略胜利者还是发动侵略的失败者，都在各个层面进行着不同程度的反思。

全国政协常委、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所教授葛剑雄的新书以“我们应有的反思”为题，就是为了突出反思对于个人、国家、民族的重要性。同题文章《我们应有的反思》写于1995年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今天来看仍然具有现实意义。

8月24日下午，葛剑雄带着这本集数十年专业学术研究之外的杂文、随笔集，与历史学者姜鸣、《上海书评》主编张明扬在思南公馆与读者分享了对于反思的理解。

曾痛批蒋介石不抗战

《我们应有的反思》的书名是用了纪念1995年抗战胜利50周年的同名文章，他表示“因为今天我们在讲的很多问题，在20年前的那篇文章里都有。”

但是在这本新书的前言中，葛剑雄也对自我进行了反思，“不要以为你都对，至少有两点是不对的”。这两点中的第一点，葛剑雄说，20年前的那篇文章还是在骂蒋介石不抗战。他当时没有看到过其他的材料和研究，而从小接触到的都是蒋介石如何消极抵抗等内容，“那时并没有什么主战场的提法。现在，我承认这个应该反思，这个批得不对。你可以说他的抗战优缺点，但说他不抗战这不对。现在国家也是承认他是抗日了的。”

另外一点，葛剑雄认为，当时他对中国经济发展如此迅速始料不及。在那篇文章中，他提问道，“如果到抗战胜利100年的时候，中国是否可以和日本平起平坐？”现在，葛剑雄觉得自己过于保守了。“我们至少经济总量已经超过它了，照现在的发展势头，相信再过30年，中国不仅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有可能在人均方面，至少不会和日本差太多。”

葛剑雄希望通过对自己文章的反思，来说明“反思”对个人、民族、国家都是永恒的，应该不断地反思。他认为我们不仅要反思战争过程中的得失，更要反思战后的种种。为什么当初作出那样的选择，哪些地方应该检讨。“因为人认识一个事物有一个过程，不要以为一开始就能认识到位。另外就是有些事实的揭示也需要一个过程，对这个过程我们也需要不断地反思。”

“反思不是全盘推翻，胜利者也要反思”

北大考古系教授李零曾经在文章中感叹过，新世纪以来，翻案研究盛行，好像什么都可以推翻，什么都可以推倒重来。葛剑雄认为，我们今天反思历史不是要全盘推翻、全部否定，应该是看到在当时历史的局限下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从而让我们做得更好。

他在10年前曾写过《胜利者也应该反思》，在里面提了一些建议，包括要把抗战胜利的重要日子列为国家的纪念日。又比如，“我三年前在全国政协提出要隆重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提出一系列的建议，基本上都被政府采纳了，这是我们反思的真正目的。”

葛剑雄认为，日本军国主义只是少数人。“现在安倍要修改宪法，国内高中生都出来游行反对，他们也是日本人。”而对于此，我们中国人自己要反思，葛剑雄说，“以前我们对日本战争的罪行讲得太少，年轻人不知道，所以我们要讲。”

有人认为，我们过多地讲历史、算老账，会影响中日关系。葛剑雄不以为然，“讲的目的不是为了算账。为什么一些日本年轻人他们也跑到南京大屠杀的地方去反思，还有人跪在那里谢罪，就是因为我们主动讲了后他们知道了嘛。不要怕一讲就影响正常关系。我们讲的是历史事实。”

“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能追究，也没有办法追究。法律上来说我们当时签了约（指中国放弃战争赔款），你看当时的田中角荣还写了几个字‘言必行 行必果’，一方面表示自己，另外也是希望你们这样做。所以，我们更多是面向未来。”

“日本对中国的援助我们也应该记住”

对于中日邦交正常化后，日本对中国的援助，葛剑雄曾以“微不足道”来形容，现在，他也承认自己当时没有了解清楚。“现在政府已经宣布了，中日建交30年间，日本给中国援助达到1930多亿元人民币，这也不是小数字。这笔数字我们以前讲得不多，也不对。”

朱镕基总理在中日建交30周年时，在日本电视台讲了一段话，使日本人很感动，他说“在我们经济濒临崩溃、最困难的时候，日本给了我们最宝贵的援助。没有你们的援助就没有我们的今天”，葛剑雄认为这是事实。“很多人不知道，中国有很多大项目是日本援助的，我国第一条彩色显像管是日本援助的，‘三北’防护林是日本援助的，而且还有相当一批是日本政府政团送你的，各位年纪大的人回忆一下，我们改革开放刚开始，什么东西都从日本引进。当时欧洲、美国还没有对中国投资，第一阶段最大的投资、援助来自日本。”

另外，在民间层面，葛剑雄提示，很多日本人对中国非常友好，也做了很多贡献。比如在民间索赔上，带头索赔的就是日本人。“日本在浙江衢州放过细菌，日本人发现之后调查，并且募捐、凑钱，让战争受害者到日本控告日本政府，中间的翻译都是日本人。这批日本人我们不要忘记。”

葛剑雄希望通过对自己文章的反思，来说明“反思”对个人、民族、国家都是永恒的，应该不断地反思。他认为我们不仅要反思战争过程中的得失，更要反思战后的种种。为什么当初作出那样的选择，哪些地方应该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