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纪录片迷思：英国人带有中国偏见，中国人只关心王思聪

美国知名传播学者兼新闻评论家沃尔特·李普曼说过：“人并不是亚里士多德哲学中的神，匆匆一碰就能看破一切。他是进化的产物，几乎是稍纵即逝，只有片刻时间去增长见识，获取幸福。”事实上，想真的超越思维的框架，获得新的见解和认识，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英国人眼中的纪录片：“中国秘密”还是“中国成见”？

当摄影技术还未出现的时候，“眼见为实”是多数人关于真实性的信条。在现代社会，受此观念影响，镜头和画面往往具有相当强的说服力。人们信赖新闻、纪录片等事实性电视节目，并期望能从中获得关于世界的真相。

不过，最近在国内引发热议的又一部BBC纪录片《中国的秘密》，提醒我们思考这一假设是否正确。在各大网站上，纪录片的客观性神话遭遇危机，各种声音都在质疑，片中那个“前所未见的中国”，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掺杂了BBC对于中国的成见和想像。

在纪录片中，从记者Billie JD Porter提问的方式，到她的神态、对事情的反应，都有诸多值得商榷的地方。心理学研究已经表明，提问方式影响回答的真实性，诱导性提问更会限制答案的思考方向。在纪录片中，Billie询问观点的方式几乎都是确认性提问，比如“你觉得孩子为什么沉迷于虚幻世界？”“你觉得年轻人花大量时间玩游戏有什么弊端吗？”这些提问设计使答案只能支持特定观点，甚至有的问题中已经明显暗示了负面的看法（比如“弊端”）。

除此之外，一系列情绪、语言的符号都被用以表达她的负面情绪。在她的提问、她的抗议和她的惊讶中，我们能看到这个纪录片中充斥着关于中国的刻板印象。

这些刻板印象是人们认识世界的框架，或者说一扇窗户，窗框的大小和形状决定了人们能看到什么。“纪录片不仅仅记录世界，同时也提供了一种观看世界的视角。”在BBC的这部纪录片中，记者戴着有色眼镜为西方的观众开了一扇窗，窗外的中国正符合长期以来西方构建的中国形象：一个缺乏自由的、民众必须顺从体制的共产主义国家。

研究真人秀等电视节目的英国传播学者安奈特·希尔认为，各类流行的事实节目类型，已经将事实和虚构的界限模糊到极限。纪录片剧本的框架，就是其虚构性的来源之一。更危险的是，这些虚构的故事在纪录片中被表演得非常自然。当经过选择的“真实”以一种无比自然的面貌呈现给观众的时候，人们总会倾向于认为这是真实的。

“自然的”往往被等同于“真实的”。节目中表现方式是自然的还是有人为加工的痕迹，已经成为许多人判断节目是否真实的标准。然而，我们判断自然的方式又和我们脑海中已有的知识密切相关，对于在中国的我们来说，BBC对于负面素材的刻意选择和放大是不自然的，因此其虚构性易于被识破，而对于西方世界来说，纪录片中对中国的想像符合大部分人的认知，也是“自然的”，因此只能陷入刻板印象的循环。BBC所谓的“中国的秘密”，其实是人尽皆知的偏见和想像。

中国人眼中的纪录片：只剩王思聪

BBC这部纪录片的视角有框架的局限，然而我们自己的生活何尝不带有框架？

在BBC眼中，中国人生活的框架叫做“体制”。不妨就从纪录片中关于电子竞技的部分说起：为了探寻人们沉迷游戏的原因，Billie采访了身为北京普思投资有限公司董事长、同时也是IG电子竞技俱乐部创始人的王思聪。王思聪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政府选择主流思想，你必须遵从”，因为人们无法脱离体制，所以很多人选择在网络世界中脱下面具，而不是去迎合主流思想。

游戏中真的没有枷锁吗？说到游戏，很难不想起原《南方周末》记者曹筠武的一篇特稿《系统》。在游戏中，难以感知又无处不在的“系统”永远是最大的赢家，玩家以为游戏中有梦和理想，其实不过是另一个美丽新世界。系统是游戏中的体制。

游戏也并不自由，但是游戏可能比现实更容易带来单纯的快感，给人们提供一种逃避现实生活中的体制的方式。王思聪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虽然他也受到体制的束缚，但充足的代际资源使他可以游离于体制之外，使他免受中国传统教育方式的“压迫”。

有选择的自由，人们才能敞开心扉去谈各个选项的利弊。可惜对于大部分网游玩家来说，他们并没有逃离体制的物质基础。BBC在纪录片中采访的那些正在打游戏的年轻人和狂热的粉丝，难道他们中无人没有认识到社会的诸多问题吗？但是意识到了又如何？对于身处体制之内又无力改变的人，“莫谈国是”是让自己免于痛苦的方式。

片中的人回避了社会问题，看纪录片的我们也一样。市场经济正在重塑中国人的价值观，财富的多少已经成为我们认识和判断的框架。面对富二代们，许多人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代际资源严重不平等的不合理性，而是“我想变成他”和“我想嫁给他”。

对于许多中国观众来说，这部纪录片中除了出镜的王思聪，其他都不重要。他的学识和英音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如果说“土豪”一词中还包含着一丝用文化修养反抗拜金主义的希望，那么对于“英音纯正”的富豪，人们看不到任何质疑的理由。一口“纯正的英音”召唤起人们心中对于英国贵族传统和文化底蕴的想像，王思聪的谈吐和见解无形之间让他的豪宅和财富看起来更加合理。

经济条件——有钱。这一点就足以让很多人把外貌、性格、修养等其他衡量人的标准降到无比得低。对很多人来说，王思聪不仅有钱，还有修养，有个性。这简直是当代社会成功男性的标准模板，也无怪他被称为“国民老公”。但是不管怎么样，钱都是衡量标准里最重要的。如果没有钱，他也就只是一个有学问的穷小子而已。甚至，如果没钱，一个人根本不太可能有机会去英国受教育。

BBC用政治的滤镜看中国，中国观众用富人崇拜解构一切。这个纪录片到底揭示了多少关于中国的真相？我们如何通过它真正地、深刻地反思国民性和不平等？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英国观众的脑海里可能只有“体制”，我们眼中只剩王思聪。至于这个片子因王思聪在中国走红之后，微博上对于片子其他内容和续集关注，则是另一个有关娱乐至死的话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