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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岛:西藏问题其实是横亘在中西之间难以调和的问题

人民日报海外版微信公号“侠客岛”
2015-09-16 09:4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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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拉萨,寒冬雪后的布达拉宫。 CFP 资料图

过西藏的都知道,坐下来喝点东西,你有俩选择,酥油茶或者甜茶。酥油茶尝起来有点像蒙古奶茶,甜茶却无论怎么喝都有点像……港式奶茶、阿萨姆奶茶、英式奶茶。

对,英式奶茶。红茶、牛奶、糖,基本原料一致,口感略有不同,你肯定不会以为这是西藏人自己的发明。

一碗奶茶,从大本钟奏鸣的国度,到流行于香烟弥漫的大昭寺周围。关于西藏的故事,大都这样离奇。

西方的想象

在漫长的历史中,西藏从来没有成为过一个问题。至于为何会出现后来的局面,我们必须苦大仇深地说一句:“都……怪……西……方……列……强……”

比如甜茶。虽然说法不一,但许多人认同的是,大概从两百年前英军入侵西藏开始,许多英国人延续了喝下午茶的习惯,受此影响,藏族人也逐渐开始喝。可惜英国人带进来的,并非都如甜茶这么愉悦。

那些年,英国把印度弄成了殖民地,考虑着周边的安全,于是打尼泊尔、打不丹、打阿萨姆(没错这个名字你经常在奶茶瓶子上看到)、打锡金……一直打进西藏。

英国人打进来的时候,咱们还是大清朝,那会岛上也都还是扎着辫子的男子。英国人就说了,来来来我们签个条约。我们提留着鸟笼子问,什么是条约?英国人还说了,西藏虽然是你们的土你们的地,可是你们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我们手里转着核桃问,什么是民族国家?

这一切冲突,首先来自于现实与想象间的巨大差异。

西方对中国的想象古已有之。那时代,因为交通隔绝、大海荒漠,以及中间阿拉伯人和土耳其人的强势,中国一直是神秘的。无论是“遍地都是黄金的国度”,还是“人类治理最完美的结构”,一直到西方人真正踏上中国土地之前,中国都神秘如处子。

而比中国内地更加难以到达、更加封闭的西藏,显而易见,更加神秘。但不同的是,对于西藏,西方有非常非常悠久的“想象史”。这些想象的内容,我们都很少接触,甚至觉得“异想天开”,但它们对于西方人都非常重要。

一位西方作家就说:“最使我震动的,是他们符合我们理想的圣者、完人、哲人;而这样一类人,人们在西方显然已几乎再找不到了。……如果有可能在人类方面达到完善,那一定就应该是这样的。”

堪称意淫。

还有必要回顾一下历史。很多在今天看来无比稀松平常之事,一定要用历史的视角来看。比如清政府跟西藏之间的关系,的确与今天不同。

可现代民族主义国家根本不是这套玩法。安德森提“想象的共同体”,以民族意识和民族认同,为现代国家系统提供明确的、中央控制的、独立的国家。这和清朝册封政教合一的领袖达赖喇嘛来管理庞大的前藏地区相比,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之事。

所以汪晖才感慨,中英在青藏高原上的直接较量,完全是两种制度和文化的硬碰硬。英国开始用条约形式蚕食这一地区的时候,清朝对西藏的治理还是达赖、班禅、金瓶挚签以及其他宗教、朝贡和礼仪形式呢。

简单来说,就是在西方传统的东方视角之下,我们古老的管理体系遇到了帝国主义扩张的逻辑,他们带着枪炮不由分说的把这个变成了……西藏问题。

这个野蛮行为的后遗症,直到今天都还没能消除。

汉人的想象

把西藏想象成一个完美到不存在的地方,也不是西方人的专利。在国内,庞大的汉族地区,对西藏同样有不切实际的误解。

比如岛叔住的朝阳区,据说有10万散养仁波切,量大从优,为施主解答从出生到去世之间的所有疑惑。那天在西藏遇到一个当地朋友,很困惑地问我,为什么你们在北京,比我们在拉萨对他们还要痴迷?

不用说,这10万基本是假的,因为存世的活佛,不过1000来人,而且按照转世制度,数量上也不会增加,大部分还要在庙里或佛学院里履职,实在无暇到朝阳区安抚那些受伤的小心灵、小心灵和小心灵。

不过,汉人的想象和西人的想象完全是两码事。

一个汉族人,其实很难想象,在西藏这么高冷的地方,人在为精神而活着。达赖、班禅圆寂之后的灵塔,都是靠信徒平时供奉的黄金、白银与珠宝建起来的。比较受尊敬的,如五世达赖,灵塔所用黄金竟然达到了3721公斤之多,珠玉玛瑙上万颗。站在五层楼高的灵塔下仰望,作为一个庸俗的来自东部地区的汉子,我心里的经济算盘飞速地运转着。

所以在大昭寺前的广场上,大规模的磕长头藏民背后,是几乎同等规模的汉族游客,拿着手机和相机兴奋地拍下眼前朝圣的景象。这里面,有人磕了1000多公里,10万个长头,对于没有明确宗教信仰的大部分汉人来说,这是一种无法想象的人生。我们不能真正理解,一个人即使赚钱也不是为了个人福祉,努力工作也不是为了多好的生活品质。

更直接的鸿沟在于地域上太难接近。

虽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但在漫长的岁月中,不夸张地说,去西藏就有上青天那么难。那时候哪里有今天三个多小时到拉萨的飞机,每到夏天就堵车的318国道,以及艰难打通的青藏铁路呢。

所以虽然同处一国,对大部分人来说,这里的神秘感却有增无减。少数到过高原的人,总会留下诸多印记。岛叔知道几位早期援藏的老同志,一辈子都对许多意象念念不忘,有一位甚至感念当年的牦牛,退休之后专心在拉萨打理牦牛博物馆。

可以理解,如今虽然极易抵达,但是到了西藏,许多人还会受到一些冲击。辞职,去西藏;女文青,去西藏;找不到人生意义,去西藏;想静静,去西藏。别问我谁是静静,我们都爱静静。

特殊而神秘的异文化,以及“想象的共同体”情感,让西藏成为中国人心中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回到我那个西藏朋友的困惑。我知道她的意思,北京的大街上,有无数富商、明星和迷茫到不知自己是谁的普通人,遇上来自雪域高原的喇嘛,很难抵抗让心灵平静下来的诱惑。

尤其是,这些仁波切,完全不同于平日所见的和尚,他们的力量来自高原,来自神秘的异域文化,一声“上师”叫出口,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迷人的光芒。

所以汉人的想象,大抵是这么回事——

小时候,西藏是一首北京的金山上,我在这头,布达拉宫在那头;

长大后,西藏是女文青的图腾,神山在里头,仓央嘉措在外头;

后来啊,西藏是一段随时抵达的天路,即使你不去拉萨,仁波切也能跑到朝阳区。

东西之间

话说到这,你我都明白,西藏问题其实是横亘在中西之间难以调和的问题。这个问题,建国以来,耗费了无数人的心力。

最为典型的例子恐怕是毛主席。他的治藏方略简单来说就八个字:事必躬亲、事无巨细。岛叔一位朋友参与编纂毛泽东西藏工作文选,发现光是1949年到1961年间,他亲自撰写和批示的文字就有100多篇。

更夸张的是,1952年西藏某地办了个小学没有请示中央,毛竟然因此非常不高兴。如今这是难以想象的,但是当年治藏,就是重视到了这种程度。

既然是横亘于中西之间,还有一个人我们不得不提,十四世达赖。

先岔开一下,达赖喇嘛作为西藏政教合一的领袖,从来都是中央政府册封的称号,合法化掌握政治权力是从五世达赖开始,顺治帝册封的。达赖自然是活佛,转世而来。藏传佛教特有的转世制度,多年来一直做到了非常好的传承。

还要澄清的是,对“转世活佛”,有一点翻译上的误解。实际上所谓的转世,一般并非佛转世,而是菩萨或者有名的僧人。所以即使你在朝阳区看到一个真的仁波切,他一般也不是佛的化身。

转世什么意思呢,岛叔一番打听,觉得可以这样理解。达赖喇嘛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所以从一世达赖到十四世达赖,在藏族人看来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认为,自一世达赖以降,只有一个达赖,只是换过十几个肉身。

如今的十四世达赖,政治主张已经让人无法直视。只不过,他的肉身也已80多岁了,而他在西方支持下所形成的政治主张,并不在可以传承之列。而每一任达赖的诞生,也应经中央政府批准,对这些,我们应洞若观火。

据说,过去13年来,中央同达赖的私人代表共接触商谈10次,足见诚意。不知达赖闲暇时会否喝甜茶,其实手里这碗茶,就是西藏沉甸甸的历史。

岛叔喝过甜茶,嘴里甘之如饴。如今想来,心里却觉得,西藏这些年横跨历史与现实的曲折,真是一种本无必要的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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