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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有一条隐秘的难民“产业链”?

noesisch
2015-09-24 09:0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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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几天,随着德国接受难民背后可能的经济利益——高性价比的劳动力等,进入国内人们的视野,德国的“圣母”光环不再。这是一个好现象。说明我们又破了一个关于难民的偏见:人家本来就不是衣衫褴褛、只能接受救济、只是吃和睡嘛,难民(经过审核确认的)也是有权在德国过正常生活、接受教育和工作的。

其实,除了官方晒出来的难民为德国经济带来的利益,围绕着难民的还有一条比较隐秘、被人忽视的产业链。随着去年十月,最大难民地产投资商European Homecare虐待难民的丑闻被曝光,这条庞大的产业链也被主流媒体扒了出来。

近几年难民申请者越来越多,而法律规定的对难民提供的住宿和融入德国生活上的各类服务也不能少,地方政府越来越倾向于把这些庞大的事务外包给私营公司,其中主要包括地产公司和房屋建造商,还有职业技能培训公司等。他们中很多人是一边政治立场上、文化心理上,反对接收难民;另一边凭借做难民生意,赚了不少钱。

德国对难民住宿的安排大致分集体和散户。注意,我们这里说的都是对难民的临时安置,也就是在难民申请到批准期间,难民们的临时住所,批准以后,肯定是和一般德国公民一样,自己有选择住哪的权力,并不像某些国人脑洞的那样,把难民全圈起来。(笔者认为,与其把难民和土著隔离开来,还不如把爱赚钱和不爱赚钱的人隔离开来……)集体安置主要是各州政府搭建的、可以容纳几千人的帐篷或者集装箱,不要以为听上去很low就觉得集体安置点很不好,其实这些帐篷由专门的公司承包搭建,是可以做到随着温度自动换屋顶、冬天夏天模式随意切换的。所以,这种建筑公司接到的都是几百万的项目。2014年柏林为难民建造这种集装箱花费了三千三百万,这些钱最终都由这些领域里几家大的建筑公司——ALHO, Algeco und CHB——收入囊中。

柏林著名科本尼克大街(Köpeniker Straße)——也是柏林最早电子乐地下Club的发源地——可能将会成为难民们的新家。

而随着8月底德国开始不限制地接纳难民以来,新增难民数量每日爆表,搭建的速度远赶不上新增的人数,难民的集体安置点就利用了已有的大型公共场地,比如,莱比锡市已经把最大的体育场——这里之前每月固定有地方俱乐部球赛,球迷中大部分是新纳粹和右翼,所以莱比锡市近日的球迷骚乱反对难民原来有这个原因——都利用上了,或者展览馆、集中营……(好像哪里不对)……没错,一些难民甚至被安排在了前纳粹集中营,比如最著名的、魏玛附近的布痕瓦尔德(Buchenwald)集中营就住进了21名难民,奥格斯堡(Augsburg)集中营计划接纳90名难民。这个举动遭到德国当地的人权和难民组织抗议,但难民自己觉得这都不是事儿。

如果说,这些公共的集体安置点属于公共福利事业,还算磊落,那么那些私营的、分散安置点在被爆出条件差、虐待难民等丑闻之后,就很受人诟病了。

其实,德国的难民“产业链”形成已久。早在80年代,德国最大的难民地产商European Homecare,前身是总部设在北威州的埃森的Korte & Mrosek有限公司,就已经开始做难民生意了。公司创始人之一Fritz Mrosek瞄准了当时的前苏联来的难民,把一些二战时期盟军留下的军营改造成难民住所。1989年柏林墙的倒塌和东欧政治剧变,以及后来的巴尔干战争,造成了德国二战后最大的难民潮,1992至1995年共有260万难民来到德国,这也让他狠赚了一笔。

而私营难民安置点被人诟病的这些问题只是去年十月的丑闻后,才被德国的主流媒体关注,之前对于这些问题的报道和深扒,更频繁地出现在保守地方的小报上,比如经常被德国人黑成是“外国”的巴伐利亚州的帕绍市(Passau)的《帕绍新报》,黑森州的瓦德埃科-弗兰根堡地区(Waldeck-Frankenberg)当地报纸,和《Compakt》这样的自认为是深度政论杂志、实质上是右派流行杂志的报道中。这种报道一贯的神逻辑就是:地产商中饱私囊→→难民安置私营化问题很多→→难民居住条件差→→所以难民们还是回家吧。且不论这些报道的真实性,就主流媒体给出的数据和信息来说,难民“产业链”存在一定问题,是确定的。

政府把公共福利性事务外包给私营公司,形成“产业链”,本也无可厚非。但所谓的“产业链”,其实里面并没有完善的市场竞争,因此,价格的形成机制还十分不透明,跟房源的多少、房子的好坏程度并没有直接挂钩;这些私营公司往往跟当地政府、劳动局和许多NGO关系密切,缺乏监管,使难民实际的居住状况无人问津。

那些私营的投机地产商一般在小村庄、城市郊区,或者巴伐利亚森林这样偏僻的地方寻找猎物——闲置、废弃的房屋,包括旧兵营、旧的养老院和医院、二战留下的废墟等等,以低价征收,再装修成可以安置难民的条件——对这个条件并无具体规定——报给政府。各州再根据自己的财政状况,与私营安置点签订合同,一般无视房子状况,每年按人头拨固定数目的钱(Pauschale),比如,按照《法兰克福汇报》的数据,接纳难民数量靠前的下萨克森州按每年每人4670欧元拨给各私营难民地产商,而在接纳难民数最少的巴符州这笔钱可以达到9000欧元。各州的平均安置费为每位难民每天19欧元。在巴伐利亚州每人每天可以给到38欧元(包括住宿、护理和三餐),这里一个深山中的小村子诺伊舍瑙(Neuschönau)的难民安置点住了140名难民,由地产商Haberstroh经营,那么这里每年的收入会将近70万。坊间打趣说,接了难民生意,就好像有了印钞票的许可证一样。因此,有很多小旅馆老板也放弃了做游客生意,把自家旅馆改造成难民安置房,以获得政府稳定的安置费,比如,该地区的141人的小村子弗兰肯里德(Frankenried)一家小旅馆老板Lintl,曾经利用村民对陌生文化的恐惧,变相勒索:要么每人用2000欧元把他的旅馆买下,要么把旅馆卖给地产商,让140名难民来住。村民虽然担心,但最终还是表决同意80名难民来住。

《法兰克福汇报》和Pro-Asyl(“支持难民”网站)共同给出 的统计,从左到右依次为:2009-2013年德国难民安置点中集体和散户各自增长趋势、难民在德国各联邦州的安置点分布、2012年图林根州各城市为每 位难民投入的欧元数。所以,各联邦州接纳难民的人数,与州的大小无关,而是与本州的意愿有关。

政府给的拨款数一旦固定,地产商会尽可能压低成本,导致难民的居住条件下降。比如,行业巨头European Homecare,在德国的许多州总共经营50多个难民住所,它在其位于黑森州的吉森市的最大的难民安置点曾经是美军的军营,原本只能安置572人的军营,现在住了将近1800名难民。(这两个数字来自瓦德埃科-弗兰根堡地区当地报纸,不知道怎么算的,“原本只能安置572人”可能按每人一间房算的,现在1800人要几个人合住一间,这对于德国的标准来说,可能有失尊严……蜗居在中国城中村的许多读者默默去擦眼泪了……当然这种比较本身是不合理的,德国的难民有权利按照德国的标准居住,嗯!)

其实也不是所有做难民生意的地产商都会赚大钱,德累斯顿附近小镇Radebeul的一片工业用地旁,就有一个由ITB Dresden有限公司经营的难民安置点,房子是东德时期留下来的蓝白相间的二层集装箱建筑。这里生活了130名来自北非、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难民,虽是临时安置点,但其中有些人已经住了好几年,因为德国难民资格审查的有的时候就是要这么久啊。在这样的居住条件下(两三人住一间)难民们一开始只能除了吃和睡,就是等待,这让当地的人权组织很不满,开始给难民安排德语课,组织参观博物馆等等。与此同时,这里“令人耻辱”(德国广播电台原话)的居住环境和经营公司ITB Dresden被曝光后,公司负责人的前东德国家安全局(Stasi)的背景甚至也被拿来大做文章,媒体一度怀疑他的这个背景和他个人的政治立场使他对难民的处境缺乏同情。但这位小哥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不是因为歧视,而是确实没钱。当地政府拨给他只有每人每天6.5欧元的补助,远低于平均的19欧元,这些钱要用在房租和相关管理上面,他最后的盈利不会超过1.5%。

这家公司也许真的不是出于歧视,但出于种族主义而对难民进行的虐待确是实际存在的问题,比如,去年十月,行业巨头European Homecare虐待难民的丑闻。在Korbacher市郊区的、由前比利时军营改造的难民安置点发生了流血冲突,有照片显示安保人员虐待难民。问题就出在,难民安置点的安保不是由政府指派,而是由地产商自己负责,此次事件的安保公司就是European Homecare找来的一家私营安保公司——纽伦堡SKI公司,而很多涉及虐待丑闻的安保人员都被证实参与过极右势力的活动。这样疏于监管,让这条产业链又蒙上了层阴影。

巴伐利亚州纽伦堡市附近的佛拉小镇。墙上写的“佛拉不要难民”和纳粹标志。

除此之外,地产商们还会经常和做职业培训生意的技术学校合作,从住宿到工作的各个环节,向当地政府捆绑销售。比如European Homecare就和职业教育公司(Gesellschaft für Berufspädagogik)——名字起得很官方,但实际是个小型技校——合作,主要负责把难民培养成有专业技能的、适用低中端岗位的劳动力,比如木匠,锁匠等,而这些公司往往成了极廉价劳动力的包工头。80年代末,这家公司就被爆出,输送可疑的廉价雇佣洗车工人,而雇主竟然是当地劳动局的员工。

这条“产业链”无法避免的另一问题是难民的融合。由于私营地产商得到的是政府的固定拨款,他们肯定会自动降低成本,所以,会把安置点建在房价低的偏僻的农村、城市郊区等等,这样难民都是以群体的方式被圈在远离城市生活空间的,都是以异质人群的形象出现在当地民众和舆论的视野中,这中间带来的偏见才是难民融合的问题关键。比如,莱比锡市的阿拉伯和土耳其移民和难民(这里无法区分)多聚集居住在东北部的铁道街(Einsenbahnstraße),由于日常信息接收不足和文化差异,中规中矩的德国青年提到这条街就会脑补出无业游民、贩毒、高犯罪率,感觉在那儿分分钟都会被砍。所以,他们不愿意在那附近租房子,房价自然就低,反过来,这就使低收入者、无业者或者部分难民和移民被迫越来越聚集地住在这片区域。

但在今年这个“德国——一个夏天的童话“上演的是,在德国开始接纳难民的6、7、8三个月总共将近10万名难民在德国申请避难,短时间内的大量难民的进入,考验德国城市空间对难民吸纳融合的能力。默克尔从7月之前对待难民态度强硬的“铁娘子”到8月底对难民敞开大门的“亲妈”,再到上周暂时重启德奥边境检查,每一步的决定都被左右两边夹攻,所要面对的当然不是“圣母癌”这种想象性标签,而真正的是每个德国人是否做好了正式开启多元文化移民模式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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