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克斯略萨等作家的经纪人卡门·巴尔塞斯去世，享年85岁

西语世界最重要的文学经纪人卡门·巴尔塞斯（Carmen Balcells）20日在巴塞罗那因心脏病去世，享年85岁。她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胡里奥·科塔萨尔、巴勃罗·聂鲁达、比奥伊·卡萨雷斯、何塞·多诺索、克拉丽丝·李丝佩克朵等拉丁美洲现代经典作家的经纪人。

被称为“超级经纪人”

国际出版界流传着这样一则轶事：某位美国著名文学经纪人觊觎卡门·巴尔塞斯辉煌的作者名单，见她年事已高，飞到巴塞罗那跟老太太谈收购。卡门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很贵？”该经纪人答：“钱不是问题，我跟美国银行界很熟，随时都可以贷款。”卡门笑道：“如果是这样，那还是我用现金来收购你吧！”

卡门·巴尔塞斯生于1930年。她的重要功绩在于，将二十世纪最卓越的拉美作家，如马尔克斯、略萨、科塔萨尔、富恩特斯等现代派作家延揽旗下，把他们推向欧洲和北美。经过半个多世纪的耕耘，卡门·巴尔塞斯一手创办的公司，成为西班牙和拉丁美洲最重要的文学经纪公司，她被称为“超级经纪人”。在上世纪90年代左右，她曾陪同马尔克斯来到中国，那时被中国出版人称为具有铁腕手段的马尔克斯经纪人。

2010年略萨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并发表获奖感言时也曾提及这位经纪人，“我的朋友，如卡洛斯·巴拉尔、卡门·巴尔塞斯，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为了让我的故事拥有读者，他们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

9月21日，西班牙作家巴尔加斯·略萨在《西班牙国家报》上发表悼词，他写道“巴尔塞斯不仅是那些有幸与她合作的作家们的代理人，她照顾我们，宠爱我们，她与我们争论，她让我们将理解和仁慈播撒在一举一动中，而不仅仅体现在写作方面。”

去年，巴尔塞斯与纽约文学代理商安德鲁·卫理（Andrew Wylie）签订意向书，成立巴尔塞斯-卫理代理商，在联合管理的模式下为她带来新的作家。直至她去世，合并谈判仍未有结果。这对她的代理机构的未来发展将产生重要影响。在一封邮件中，卫理先生称巴尔塞斯是“伟大的女性”，去年过世的马尔克斯已卖出大约5000万册书。

“她把作家的成就当成自己的事”

北京大学西语系的赵德明教授是最早把略萨的作品译成中文的中国西班牙语文学研究者，他也因此多次与卡门·巴尔塞斯接触过。

在赵德明看来，卡门在把拉美文学介绍到西班牙这方面功不可没。“她自己掏钱，资助了好几位有为青年，包括巴尔加斯·略萨，给他们出书、宣传、开发布会，一路上扶持他们继续在文学道路上走下去。所以拉美出现的文学爆炸现象，是对拉美文学的推动，这个推动首先由卡门在西班牙打响，所以她功不可没。”

赵德明说，卡门认为自己的推动对作家获奖也起了作用，“她不只是代理和出版，她把作家的成就当成自己的事。有些作家得了大奖，她会出席，台上讲到她的时候，她会热泪盈眶。比如，略萨得塞万提斯奖的时候，特别提到了她的贡献，她就很激动。”

赵德明回忆起1996年左右在巴塞罗那见到卡门时的经历。“她很友好地送给我一本她代理的作家名册，我当时粗略地统计了一下，差不多有460多位作家，以西班牙、拉美为主，都是中青年作家。她是一个文化出版人和文化推动者。”

北京大学西语系教师、马尔克斯授权版中文正式版《百年孤独》译者范晔也有同样的感受。范晔告诉澎湃新闻，在他的印象中，卡门女士具有慧眼识人的能力，“她在很多著名作家还没有成名时就慧眼识英雄，将他们揽至旗下，包括马尔克斯、略萨等。她是很多经典作家背后的支持者，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如果不是卡门将一切安顿好，略萨也不会下定决心去巴塞罗那，潜心写作，这确实是卡门的功劳。”

范晔说，卡门与很多作家之间保持良好的关系，不仅是商业和工作关系，私交也非常好，是一种半朋友半亲人的互相依赖的关系。她在给作家争取权益的时候，毫不客气，针锋相对，口气不像柔和的女性经纪人，非常强硬，有点护犊心切的感觉。

这一点印证了外界对卡门的印象：“强势的女士”。范晔说，“我们都开玩笑，用马尔克斯小说《格兰德大妈的葬礼》里的人物，称她为‘格兰德大妈’。”然而赵德明教授却认为，卡门的“铁腕”只是表面现象，事实上她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因为版权代理没有规矩不行，如果你懂了规矩还违规，她绝不客气。所以对当时没加入版权公约的国家，她就不大理解，这些国家的出版商也不大理解她。”

慷慨的经纪人，慧眼识珠的伯乐

几次接触下来，赵德明认为卡门很慷慨，他举了两个例子。“我正翻译略萨的《水中鱼》时，由于国内出版社有困难，希望略萨能免费赠予版权，我受委托和略萨谈了这个问题。略萨说没问题，我打电话给卡门夫人。后来，卡门就很爽快地把《水中鱼》的版权授给了我。另一件事，一位西班牙老作家希望有生之年能把自己的长篇小说《老人的微笑》传到中国，卡门主动对我说，不收版税。这也说明她在版权方面不是见钱眼开。”

2010年，马尔克斯最终正式授权新经典在国内出版《百年孤独》。新经典副总编辑猿渡静子在一篇名为《我与卡门与巴塞罗那》的文章中，也谈及她与卡门的交往故事。2010年，她代表新经典应邀参加法兰克福书展，见面拜访卡门女士。“她身着一袭白色长袍，面色白润但透着健康，给人的感觉亲切而不失贵族般的高雅。眼前的老者，美丽、高雅、温和、精明，她对每一个国家的审慎的授权，都是对马尔克斯的信任的至高尊重，让人肃然起敬。说实话，若不是因为这次见面，我知道自己绝对无法这样深刻地理解她。”

当时，卡门已经要坐轮椅，然而猿渡静子看到的这个老人“绝无老态，非常精神”。卡门对猿渡静子说，腿这几年都不太好，但在尝试用中国的针灸治疗，效果还不错。自己虽然对中国、对东方，了解还不是那么多，但已经开始喜欢。非常期待马尔克斯将在一个12亿人口的国家，成为一位受尊重、受欢迎的世界级作家。

西语译者、南京大学西班牙语系教师张伟劼也对澎湃新闻表示，卡门·巴塞尔斯不仅是一代轰动了世界的拉美作家的伯乐，也是多位西班牙当代重要作家的伯乐。“有人曾质疑过拉美文学爆炸，把它说成是一场成功的商业炒作。事实上这一文学现象有着深刻的社会政治背景，而卡门慧眼识珠，发现、提携了那批当年浪迹欧洲、收入微薄的拉美年轻作家。”

像帮派老大，又呵护年轻作家

张伟劼表示，在文学界或者说文学共同体中，文学经纪人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角色，像卡门这样的经纪人是既像帮派老大一样慷慨呵护年轻作家、与他们保持非常亲密的私人关系，又晓得如何最有效地从她手下的作家中赚取利润，显示了她加泰罗尼亚人的商业天赋。

“今天在西班牙纪念她是有意义的。”张伟劼说，今天我们提起拉美文学爆炸、提起西班牙当代文学，必然会想起她，她在某种程度上使巴塞罗那成了西班牙语文学的重要中心之一。今天加泰罗尼亚地区的独立运动愈演愈烈，“去西班牙化”运动试图用加泰罗尼亚语取代西班牙语，让加泰罗尼亚与广阔的西班牙语世界脱离联系。不可否认，卡门·巴塞尔斯的文学运作连接了长期互不了解的西班牙与西班牙语美洲（人文地理学概念，通常是指使用西班牙语的所有美洲国家和地区的总称），她留下的与著名作家往来的私人记忆，在西班牙语文学史上是一笔丰厚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