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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新书精读︱基辛格因私交定下的传记第一人选

陈以侃
2015-11-10 10:34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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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我没有这样的时间了’,二十卷书已经被我读完。”

克莱夫·詹姆斯说他也很尴尬,总写诗报告自己迟迟不来的死亡。八月份的《最晚近书话》(Latest Readings)是耶鲁大学出版社请他记录生命最后的日常阅读——他前言中所谓“既不知灯光何时熄灭,不妨便读到黑暗来临”,结成了一本三十来篇札记的小册子。这是我几个月来最珍贵的书,一方面,自己喜欢的人喜欢谁,从小到大是追求幸福的重要讯息,另一方面,读书人描绘他们如何读书,向来也是我最着迷的文章。

上面引文说的是他女儿要他试试帕特里克·奥布莱恩(Patrick O’Brien)的Aubrey海战系列,把第一卷借给他“就像毒贩子给你免费试用”。克莱夫就是这样几乎违背自己意志地在屈指可数的日子里买书、读书,我想到菲利普·罗斯在《巴黎评论》的访谈中转述乔伊斯·卡罗尔·欧茨:“作家总爱打听同行是如何工作的,只为印证一件事:‘他是不是和我一样精神不正常?’”读者就更是如此了:都是些打着手电筒大做无用功之人,时不时能有两三句彼此的消息,才稍微减轻一点焦虑。

“因为我无所不能。”

我原先一直以为约翰·班维尔是我们这个时代最被低估的作家之一,前几日自然也参与到诺奖赔率的参详活动中去,猛然发现班大爷闷声就坐在前十里面。恐怕他被低估的印象更多来自于群众对新版班维尔文集的温吞回应。可能问题在于,即使像我这样书面讴歌过《海》的人,也完全记不起来这本布克奖小说里讲了些什么。但克莱夫·詹姆斯说马丁·艾米斯曾经告诉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管你多热爱一本小说,差不多一年之后你会把它忘得一干二净。”这也是几年来帮助我心安理得的一句话。

所幸班维尔是那种除了“写真好”之外不需要你记住什么的作家;他是我读过少数几位明显在句子中内建旋律推着你向前的工匠。最近他有本新书The Blue Guitar,恍然间也读完了。忍不住买了读起来是听到podcast里主持人问他“你的叙述者好像从来不是女人”,他说“那是我觉得没有必要,要写的话也容易,一点问题没有”,“你没试过怎么知道”,“Coz I can do anything”,“……”,“写作到我这个阶段,已经明白怎么去操控文字了。”这种自信骇人听闻。写作么,“恒患意不称物,言不逮意”,不怕总是不对的。我一直很喜欢艾略特夸拉金的时候说他“经常能让语言听从他的意思”(often make words do what he wants)。此句绕梁的是那个“often”,就像两个带孩子带到拿奖的大师级母亲凑在一起,悄声说,“唉,还是有不听话的时候。”

“如果乔伊斯生活在当下,他应该在谷歌上班。”

汤姆·麦卡锡和班维尔不一样,当时《C》的译本出来的时候人声鼎沸,但这是那种广告甫发人人像要去书店门口支帐篷排队但之后再不提起的书。班维尔再好,他不重要,就像电影里的尿点,错过了不会影响你理解文学史。上海译文最近还出了两本非常重要的书,一本是扎迪·史密斯的《西北》(NW),一本是麦卡锡的《记忆残留》(Remainder),虽然和班维尔出于不同的原因,都不是很擅长抵挡翻译的冲击,但至少应该买来了解一下英美某些第一流的小说家在尝试些什么东西。

最近英美书评界出了件事,《纽约时报》上盛赞基辛格新传记是“杰作”的书评人在文章中没有告诉大家,他不但是作者十五年的好友,也是基辛格原先因为私交而定下的传记第一人选。所以我最好在这里供认此文的柔软之处:麦卡锡今年布克短名单作品Satin Island由鄙人翻译已经有字据了(无疑将在华语中毫发无伤地呈现原作的勃勃英姿)。引的这句话是麦卡锡在《卫报》上一篇文章的标题,几乎概括了《缎子岛》的主旨,说的是在这个我们所有行径都被记录的数据时代,写作已经变得不可能。当然,他讲的道理更具体也更反讽一些,我甚至觉得《缎子岛》是围绕中心思想而写的小说中最潇洒自如的一部(可能也因为一年前读的小说统统忘光了)。

“如果你喜欢A Little Life,那杀你七回都不委屈。”

不管读得多勤勉,相对于那些来不及染指的书,我们其实和克莱夫·詹姆斯一样,都是“将死之人”。所以,就随便看看好了。奥登在《染匠之手》里说,“觉得有趣”在阅读中并非是万无一失的指引,但却是最不容易犯错的。而我,因为容易犯困,听从的是“虚荣”,现在我已经很少能读完那些不能及时炫耀“读完”的书了。

比如我在今年布克开奖前花了一个礼拜赶完了之前在博彩网站上遥遥领先的A Little Life。结果没得奖还是小事,更惨痛的是这本书糟得实在让人气馁。作者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折磨主角上,让他从小被虐待、性侵,甚至被迫卖淫,全书唯一一次明确提到书名是某次下班后工头批评他说,不要像个死人一样,你要热情一点,展现一点活力(a little life)。这本书所谓的虐,在文艺追求上充其量不过一个重口的琼瑶。想到乔纳森老师在质疑诺贝尔奖时所指出的,文学应该不止于报道苦难,否则你即使打动人,所借助的力量也大多不再是文学的力量了。布克奖结果公布之时,The Millions网站上有留言说,本希望A Little Life得奖,但是《七次杀人简史》(A Brief History of Seven Killings)也不错,遭到某网友用所引之句有力回击。我所认同的恐怕也不是修辞上的高超,而是一种难友的同仇敌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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