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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大诗人聂鲁达来到了中国

聂鲁达
2015-11-13 16:17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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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20世纪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巴勃罗·聂鲁达唯一的自传体回忆录《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近日由南海出版公司出版。在书中,他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和对诗歌的看法。聂鲁达一生与20世纪诸多著名作家和政治家有私人交往,除了享誉盛名的诗人身份外,聂鲁达还是位赫赫有名的外交家。

书中还写到他三次到中国的经历。本文原题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诗人聂鲁达的第一次中国行》,由南海出版公司授权澎湃使用。

《我坦言我曾历尽沧桑》封面

(一)

革命胜利后我两次访问中国。第一次是在一九五一年,这一年碰巧由我和别人一起,承担把列宁和平奖授予宋庆龄女士——孙逸仙的遗孀——的使命。

中国人是世界上最爱笑的人。他们笑着经历过无情的殖民主义,经历过革命、饥饿和屠杀,没有任何一个民族比他们更懂得笑。中国孩子的笑是这个人口大国收获的最美的稻谷。

不过,中国人的笑有两种。一种是麦色的脸上自然灿烂的笑;这是农民和广大人民的笑。另一种是瞬息万变的虚伪的笑,可以在鼻子底下随时贴上,也可以随时撕下。

我同爱伦堡第一次到达北京机场时,我们费了不少心思来辨别这两种笑。真诚美好的笑陪伴了我们许多日子。这是我们的中国作家朋友们的笑,他们是给予我们尊贵款待的小说家们和诗人们。就这样,我们认识了作家协会副主席、斯大林奖获得者、小说家丁玲,还有茅盾,萧三以及老共产党员和中国诗人中的佼佼者——令人心醉的艾青。他们会说法语或英语。几年之后,文化大革命把他们全都埋没了;但在当时,在我们到达北京时,他们都是文艺界的要人。

第二天,列宁奖(当时称为斯大林奖)授予仪式结束之后,我们在苏联大使馆吃饭。出席宴会的除获奖人之外,有周恩来、年迈的朱德元帅以及其他几个人。大使是个保卫斯大林格勒的英雄,典型的苏联军人,一而再地唱歌、敬酒。我被安排坐在宋庆龄女士旁边,她很高贵,也依然很美,是那个时代最受尊敬的女性。

我们每人都有一个装满伏特加酒的玻璃瓶,供自斟自饮。频频听到“干杯”的声音;这种中国式的敬酒迫使你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一滴不剩。年迈的朱德元帅坐在我对面,频频把他的酒杯斟满,像农民那样大声笑着,不停地招引我干杯。席终我趁那位老军事战略家不注意的时候,尝了一口他那瓶伏特加酒。我的怀疑得到证实,我发现那位元帅席间喝的是白水,我却灌下了大量烧酒。

聂鲁达和宋庆龄一起饮酒。

喝咖啡时,我的邻座宋庆龄——孙逸仙的遗孀,我们为之授勋的非凡女士,从她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然后,高雅地微笑着,另递一支给我。我对她说:“不,我不抽烟,非常感谢。”我向她赞美她的烟盒,她对我说;“我保存它,因为它是我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件纪念品。”那是一件亮闪闪的金物件,镶了钻石和红宝石。我仔细看了看,又赞美几句,然后还给它的主人。

她马上忘了归还烟盒的事,当我们起身离席时,她转身郑重其事地对我说:

“请问,我的烟盒呢?”

我肯定已经把烟盒还给她了,然而还是尽力在桌上桌下寻找一番,却没有找到。孙逸仙的夫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只有她那两只黑眼睛,对我射出两道严厉的寒光。这件圣物哪儿都找不到,我开始荒谬地觉得,自己对它的遗失负有责任。那两道黑色的寒光几乎使我相信,我就是个偷窃珠宝的贼。

幸好,在极度难过的最后时刻,我远远看见那个烟盒又出现在她手上。很简单,那烟盒当然是在她自己口袋里找到的。微笑又出现在她脸上,可我在若干年里再也笑不出来。现在我想,也许文化大革命最终使她放弃了那个十分美丽的金烟盒。

(二)

在一年的那个季节,中国人都穿蓝衣服,一种不分男女的蓝工作服,使他们具有统一的天蓝色外观。没有破衣烂衫;但是也没有小汽车。四面八方聚拢来的密集人群,挤满了所有的空间。

那是革命胜利后的第二年,各地肯定都遭遇了物质匮乏和困难,然而在北京城走马观花时却看不到这些情况。特别使爱伦堡和我烦恼的是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我们要买一双袜子、一块手帕,都会变成国家大事。中国同志为此进行了讨论。经过紧张商量之后,我们浩浩荡荡地从酒店出发了:打头的是我们坐的车,后面是保卫人员、警察、翻译坐的车。车队飞快启动,在永远拥挤的人群中间开路前进。

我们在众人让开的一条狭窄通道中一阵风似的开过去。一到百货公司,中国朋友急忙下车,把店里的顾客飞快赶走,阻断交通,用他们的身躯构成路障,爱伦堡和我低着头从一条由人拦出的通道穿过,并在十五分钟之后同样低着头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同时十分坚决地决定,绝不再出来买袜子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弄得爱伦堡恼火。我来说说在餐厅里发生的一件事。酒店里给我们上的是中国从殖民者那里继承来的糟糕透顶的英国菜。我是个中国烹饪的热烈崇拜者,便对我的年轻译员说,我极想享受一下驰名的北京烹饪艺术。他回答说他要去商量一下。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商量过,而事实是,我们还得咀嚼酒店里那种难以下咽的烤牛肉。我又对他说了这件事。他沉默片刻才对我说:

“同志们已经开了几次会了解情况。这个问题马上就能解决了。”

第二天接待组的一位要员来看我们。他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笑容之后,问我们是否真的爱吃中国菜。爱伦堡断然对他说爱吃,我补充说,我从少年时代起就知道广东菜了,我渴望品尝名闻遐迩的北京佳肴。

“这件事有困难。”这位中国朋友忧心忡忡地说。

他摇摇头沉默了,然后下结论道:

“几乎不可能。”

爱伦堡笑了,是顽固的怀疑论者那种苦笑。我却大为光火。

“同志,”我对他说,“请替我准备好回巴黎的证件。既然我不能在中国吃到中国菜,我就到拉丁区去吃,那里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我的生硬言辞起了作用。四小时后,我们在一大群随行人员的引导下,来到一家著名餐馆,这里烹制烤鸭已有五百年历史。那是一道令人难忘的美味佳肴。

这家餐馆日夜营业,距我们下榻的酒店不足三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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