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佛山要建“廉洁试验区”，学者吁对权力结构做实质性改变

继珠海横琴喊出打造“廉洁岛”的口号之后，同属广东的佛山提出要建设“廉洁试验区”。

11月27日，佛山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建立廉洁试验区的工作意见》（以下简称《意见》）。

根据《意见》，佛山将以粤桂黔高铁经济带合作试验区（广东园）、中德工业服务区、禅城经济开发区（绿岛湖片区）、高明西江新城、三水新城这5个经济功能区为试点，建设廉洁试验区，探索创新一套具有“佛山特色”的廉洁机制制度。

据《南方日报》报道，这五个试验区的共性在于，有的经济体量大，建设任务重，涉及资金多，利益多元化，在发展中需要突破解决的问题也多，既是经济城市建设主战场，又是反腐主阵地，某种程度代表佛山的未来。

“五大试验区进行差别化试验，就像一个个廉洁制度‘孵化器’，问题和风险点在哪儿，制度‘孵化’就跟到哪儿，不会‘封顶’。”佛山市委常委、纪委书记黄力说，试验区可因地制宜各有侧重，各显神通。

《南方日报》报道称，由于佛山五区发展层次不同，每个功能区遇到的难点也不一样。比如在村（居）问题监管处置机制建立上，顺德可以在农村土地使用制度改革方面进行探索，南海可以建立村（居）干部违规问题联合处置机制，三水可以在农村廉情预警机制上做些探索。

《意见》提出，“经过3年不懈努力，形成一套科学有效的惩处、预防腐败和监督制度体系，不敢腐的政治氛围进一步增强，不能腐的长效机制进一步完善，不想腐的社会环境逐步形成，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的政治生态基本形成，为区域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环境。”

反腐学者、北京航天航空大学教授任建明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分析指出，廉洁试验区的试验将来要能够为广东省乃至全国的廉洁政治建设起到示范效果，需要“有一个好的顶层设计”，“在一些实质性的体制机制上有一些创新，要敢于突破制度、法律法规”。

试验区的“创新做法，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探索意义”

佛山市委常委会议通过的《意见》明确了4大主要任务——创新反腐败监督体制、腐败惩处机制、廉政监督机制、预防腐败机制，和18个试验任务。

这18个试验任务具体包括：建立网格化廉政监督机构，建立专家“智囊团队”，建立宽严相济惩处机制，建立健全抓早抓小机制，探索建立履职容误机制，探索建立查办案件涉案民营企业正常经营保障机制，建立健全村（居）问题监管和处置机制，完善拟任领导干部廉政情况申报、审计、审核制度，实行经济和民生重大事项全面公开制度，建立群众有序参与反腐败斗争机制，探索建立干部廉情预警和“熔断”机制，创新党风廉政建设巡查制度，全面推行重大工程建设廉洁风险同步预防工作，推动建立廉政风险科技防控平台，探索建立利益冲突申报回避机制，探索建立“反腐锦囊”制度，建立社会组织和非公企业防腐工作机制，面向全社会开展廉洁宣传教育。

《佛山日报》的报道说，在佛山廉洁试验区实施的一系列探索中，《意见》中涉及许多新鲜词汇和创新做法，在全省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探索意义。

报道提及“实现反腐败流程再造”。佛山市纪委副书记朱娅丽解释，从体制上说，佛山廉洁试验区内部实行网格化监督联动协调机制，外部建立专家“智囊团队”，借用经济、法律、工程等“外脑”参与并指导预防腐败、案件审查和廉政监督等工作。

其中网格化监督机构，是以党委为统领，纪检、监察、检察、公安、审计机关分别派驻（出），实施多部门联合办公和联席会议制度，这也是党委落实主体责任的具体实践。

报道还提及，《意见》借鉴了德国管理经验，提出探索建立干部廉情预警和“熔断”机制。

佛山市纪委解读，廉洁试验区将通过加强对腐败征兆信息的收集，梳理领导干部插手干预非主管工作、规避制度规定、偏袒特定关系人等腐败征兆信息，建立腐败征兆清单。建立公务人员获知腐败信息主动报告制度，建立腐败征兆预警机制。一旦发现涉嫌腐败行为即启动“熔断”机制，采取约谈、函询、诫勉和组织处理等方式，防止腐败问题的发生。

为落实抓早抓小，试验区还将探索加强对领导干部“八小时之外”监督的有效途径，制定领导干部“八小时之外”监督负面清单。

早在2011年，任建明便提出“廉政特区”的概念，要更好更快地让一部分地区或部门先廉洁起来。

“有了一片试验田之后，我们可以系统地推动反腐败的制度创新。”任建明在受访时说，“一旦‘廉政特区’的试点成功，可能形成一套中国反腐败工作的独特模式或经验。”

2015年12月2日，同样关注到佛山廉洁试验区建设的任建明接受了澎湃新闻的采访，就试验区建设与中国的反腐体制机制创新发表了看法。

任建明曾建议，考虑到试验的复杂性、风险性以及成功经验的推广价值，“廉政特区”在副省级城市、地市、县市三个层级挑选会比较好。目前由于佛山五个经济功能区“层级的局限，可试验的空间和内容也会有一些局限性”。

他还谈到，廉政特区的试验可以多试几个，“最后哪怕有一个成功，在体制机制上有真正的系统的全面的突破，真正做到让官员不敢腐不能腐，我们也能在五年、十年后创造当年新加坡、香港的奇迹，然后再向其他地方推广。”

廉政特区更像政治特区，要对权力结构做出实质性的改变

澎湃新闻：怎么评价佛山提出的廉洁试验区的想法，跟您之前“廉政特区”的设想有什么异同吗？

任建明：他们曾经来征求过我的意见。关于什么地方适合建立试验区，我是有一个建议的范围。我的建议是从县级市到副省级城市之间，发达地区，也就是县级市、地级市、副省级城市。县级以上政府架构比较完整，层级比较高，试验成功后可推广价值就比较大。最后的试验结果，事实上要对政府的机构改革、权力设置、反腐机构体制等方面做出重大的突破。

我的希望是，如果能够在整个佛山市建立廉洁试验区就好了，（试验）的空间就比较大。目前因为试验区层级的局限，可试验的空间和内容也会有一些局限性。

澎湃新闻：是否有了解到佛山提出廉洁试验区是出于何种目的？

任建明：之前广东省曾提出要建设廉洁镇村、廉洁城市，也就是在珠三角地区地级以上市开展创建廉洁城市活动，在粤西北等发展相对滞后地区推进廉洁镇村建设。这些试验在关键方面如制度创新、制度建设上很难突破，大部分停留在概念层面。

十八大之后，广东省在“不敢腐”方面的力度比较大，查办案件数字在全国也是遥遥领先，因此这轮希望以更大的力度试验“不能腐”。广东全省有多个类似的试验区，例如深圳前海、珠海横琴（前海曾设立廉政监督局，要做独立反腐机构；横琴则成立了廉政办，并提出创建“廉洁岛”），一方面是省级层面的推动，另外地方也有一些积极性，希望这些区域试验能够进展地更全面和深入。

相对于经济特区，廉政特区更像政治特区，它的试验必须跟政府的机构体制相联系，要对权力结构做出实质性的改变。

廉洁试验区要敢于突破制度、法律法规

澎湃新闻：这次佛山的《意见》还提到一个履职容误机制，官方的解读是要激励干部敢干事、干净干事。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过去有一些说法称高压反腐让官员不敢做事，生怕多做多错。您怎么看这个履职容误机制？

任建明：它针对的就是官员不作为、滥作为的现象，要让干部敢于担当，允许大家在工作中改革和创新，给改革宽容，允许犯错，让大家放下包袱，这个想法是好的。不过并不是抓住了核心问题，没有触及到为官不为的深层原因。

澎湃新闻：那么官员不敢担当不敢作为的深层原因是什么？

任建明：深层原因，一是现在的权力配置，首先是领导说了算，一把手权力大，副职和下属权力小，与此同时，出了事得往下打板子，这是现在普遍的原因。

另外，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我们提出一些改革创新的建议，他（地方官员）就会问宪法上有依据吗？法律上有依据吗？党章上是这么说的吗？我一听这就糟了。改革就是要突破这些，如果法律和党章上已经这么写了，那就不叫改革，那就只能是花拳绣腿了。

包括广东对反腐败机构的整合改革，就是被有些系统扣帽子，采取抵制措施，说“这是违宪，行政权和司法权不能合并”，连试验和试错的机会都不给。

十八大之后虽然已经有所改变，但还是缺乏改革开放初期那种我们马上要被开除“球籍”时勇于试验的（做法）。

这两个是很主要的深层原因。

澎湃新闻：对于佛山的廉洁试验区，您有些什么建议？

任建明：第一是廉洁试验区，最好上升到佛山全市。

第二，试验区要在一些实质性的体制机制上有一些创新，要敢于突破制度、法律法规。

第三，有一个好的顶层设计，有好的计划，让试验区能够真正成为廉洁典范。

第四，不要急功近利，做了一点工作就去宣传，先静下心来做事。先把事情做好，不要一有概念就搞政绩工程。

我过去讲廉政特区，试验可以多试几个，最后哪怕有一个成功，在体制机制上有真正的系统的全面的突破，把过去掣肘我们的去掉，真正做到让官员不敢腐不能腐，我们也能在五年、十年后创造当年新加坡、香港的奇迹，然后再向其他地方推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