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厅官“被三亚城管欺负到只剩裤衩”，谁输掉了底线？

当自己在三亚的海水中畅游时，放在岸边的自行车和衣服却被城管扣走。12月4日下午至晚间，65岁的毕国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黑龙江记者站原站长，副厅级）遭遇此事后，只穿短裤在三亚市区穿行4个多小时，最终返家撰写长文，与三亚城管开始了一场“舆论大战”。

随着媒体的报道，“厅官被城管欺负到只剩裤衩”成为了这场大战的关键词。12月7日凌晨，三亚市委宣传部在官方微博就事件致歉，对城管责任人停职检查处理，但强调扣押毕国昌车辆是因为其违规停放。

截至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发稿，对于事件的争议仍在发酵。毕国昌认为自己当天“被欺负得只剩裤衩儿”，准备通过起诉维权；有自称城管当事人的网友撰文称“自己一个小城管惹不起大官；事后亲自送还衣服还遭遇强硬态度”，另有媒体评论员直呼毕国昌穿裤衩维权是“撒泼犯浑”。

12月7日下午，澎湃新闻就此事采访多位法律界人事，有律师认为，涉事城管在未告知当事人情况下扣押车辆，违反了执法程序，至少应进行告知补救；但也有律师认为，毕国昌在事发后穿裤衩“被羞辱”，有一部分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事件很简单，争议很复杂

经三亚市官方通报与当事人自述，事件本身并不复杂，起因是城管人员暂扣了毕国昌的自行车，但关键是被扣自行车前框内放置着衣物，更为严重的是，衣物的主人毕国昌当时只穿着裤衩在海里游泳。最后上岸的他发现：自行车和衣服“被偷了”。

最终毕国昌确认衣服是被城管人员“一声不响”扣走，于是乎他只身穿裤衩四处奔走索要衣物，一路下来觉得“遭受屈辱”，最终撰文讨伐。

澎湃新闻经梳理发现，毕国昌的自述经过与官方通报之经过虽大概过程吻合，但多处时间节点不同，其自述的官方处理过程明显比官方通报过程拖沓。例如毕昌国表示他从事发当天下午4点40分以后就开始打政府热线求助；官方通报则称他是于5点10分开始拨打政府热线的。截至目前为止，双方均未就各自说法提供证据。

仅就目前来说，双方均确认的事实情况有以下几点：

12月4日下午，毕国昌将载有衣物的自行车锁在了三亚湾一凉亭柱子上，后车辆被城管扣走，当时他本人不在场；

事后毕国昌马上通过三亚市政府服务热线进行了投诉；

事发当晚城管人员和毕国昌通过电话，并表示会前往毕国昌所在地将衣物送给他；

事发当晚城管人员与毕国昌未能碰面送还衣物；

事发次日（12月5日），城管人员亲自向毕国昌送去了衣物。

除了上述已经确认的事实，主要的争议点也就成了下面五个问题：

一、毕国昌的自行车停放是否违章？

毕国昌的自行车，锁在市政设施、一个凉亭的柱子上。

根据三亚市官方通报，事发时，三亚天涯区城市管理局5名城管队员在三亚湾海月广场巡查中发现，5辆电动车、自行车无视附近划定的自行车停放线位违规停放，其中包括毕国昌锁在凉亭柱子上的自行车，后执法人员未找到车主，遂对该辆自行车进行暂扣处理。

而毕国昌向澎湃新闻表示，因当时下起小雨，他就将放有衣物的自行车挪到一带棚的凉亭之下，当时周围并无禁止停放车辆的标识。

网上传出一段城管人员送还衣服给毕国昌的视频，视频中城管人员向毕国昌强调，事发路段有警示标志，毕国昌可到现场核实。

对此争议，广东大同律师事务所律师杨斌告诉澎湃新闻，法无禁止则可为，事发地点如果的确没有违规标识提醒，当事人则系误停，执法人员应向当事人告知这一情况，或者将自行车移动至其他合法停车地点。

二、城管扣车过程是依规还是粗暴？

为了暂扣毕国昌的自行车，城管人员剪断了毕国昌的自行车锁，这个事实是双方都认可的。

事发后，对于三亚城管扣车顺带扣衣物的行为，舆论几乎是一边倒地站在了当事人毕国昌这边。三亚市官方通报也表示“城管人员在文明执法与人性化执法方面存在一定的不足”，但该通报同时指出“执法人员依据三亚湾相关管理规定，对违规停放自行车进行暂扣处理”。

12月7日，舆论却出现了些许转变。这一天，与最初爆出毕国昌遭遇的微信文章“一厅级干部在三亚被城管弄得没了尊严”遥相呼应，另一篇名为“小城管给厅官大人的一封公开信”也在网上传开，信中当事人自称就是在毕国昌事件中遭停职的城管本人，他讲述了事情经过并贴出了政府热线记录，证明自己执法无大过，并戏称“我一个小城管惹不起您这样的大官”。这封公开信让部分围观网友表示“城管也很无辜”，但截至澎湃新闻发稿前，此公开信的真实性尚需最终认定。

该网友在信中自述称，事发那天，他们在现场等候了十分钟还是无人认领自行车，只好暂扣车辆送往仓库，一并入库的还有自行车前框内的红色塑料袋，当时他们未敢打开。

对此，毕国昌向澎湃新闻证实，当时他的衣服的确是用红色塑料袋装起来放在自行车前框。他上岸后发现车辆和衣物不见，以为是遭贼还报了警，“一句话也没留下，让人不明不白。”

对此，重庆周立太律师事务所律师周立太、重庆中西律师事务所律师侯亮、以及杨斌律师均向澎湃新闻表示，上述城管执法行为存在不妥。根据我国《行政处罚法》相关规定，执法人员执法时应通知当事人，并向其出示相关证件，讲明扣车依据。行政处罚决定书应当当场交付当事人；当事人不在场的，行政机关应当在七日内依照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将行政处罚决定书送达当事人。城管不应在完全不告知的情况下直接扣押物品，至少要采取一些告知上的补救措施，不是只有这种执法方式可以选择，可以贴条，通知居委会或管理处等等。

杨斌表示，即使当时衣物是装在塑料袋里，应该还是能辨别出来，加上旁边就是游泳海域，城管人员应考虑到衣物对其主人的重要性。

截至12月7日晚，毕国昌表示他尚未收到三亚当地城管部门的行政处罚决定书。

三、被扣物品需要执法人员亲自送回吗？

毕国昌的衣服，最终由城管工作人员送到他的手中。

根据三亚市通报，事发后，毕国昌拨打当地政府热线进行投诉，城管人员在获悉后主动联系毕国昌要送回衣物，但当晚并未见到毕国昌，于次日上午将衣物送还。

对此，毕国昌向澎湃新闻强调，事发后他多次打政府热线求助未果、着裤衩穿行闹市四个多小时“遭受羞辱”。第二天他又多次打电话要求城管人员返回衣物，这才收到了被扣走的衣服。

事后，有网友提出“被扣物品可自己前去取回”。依据2010年起执行的《三亚市城市管理行政处罚暂行办法》，执法部门查处违法行为时，确有必要的，暂扣与违法行为有关的物品和工具，并通知违法行为人在限定的时间内到指定地点进行处理。

律师杨斌表示，在此事件中，违规停放的主体是自行车，城管人员应考虑到“衣服可能是下海游泳人员的”，且衣物本身不属于违规主体，城管人员在“误扣”之后理应送回给当事人。

四、微博致歉后仍要起诉是否得理不饶人？

“此次事件暴露出我们人性化执法和文明执法不足，由此给毕国昌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天涯区政府负责人在通稿中表示了致歉的原因。

12月7日凌晨，三亚市委宣传部就事件进行通报，对涉事城管负责人做出停职检查处理，并向毕国昌表达歉意。对此，毕国昌表示“诚意不够，到目前为止，城管方面仍然没有人向我当面致歉。”他表示将起诉当地城管局，就其人格权遭受伤害一事进行索赔并要求致歉。

毕国昌说，城管人员应向他当面致歉，不能为应付媒体在网上发布道歉。此外，他认为官方通报不诚恳，没有写明致歉对象和具体内容。通报里也未说明处罚的那个对象具体是谁、因为什么处罚他。“他们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是合理执法，没有不对。”

对此，不少网友表示“既然官方已经致歉，还要继续起诉是不是得理不饶人？”

律师周立太就此表示，虽然毕国昌不是当地人，只着短裤在闹市行走不会被很多人认出来，但目前事件已被公众获悉，城管人员的执法方式的确对其名誉权造成伤害，毕国昌有权依法对自己的名誉权进行维护，要求对方进行赔偿并公开致歉。

而律师杨斌则持不同看法，她认为毕国昌在事发后可以选择穿好衣服再进行维权，着裤衩维权有一部分责任在于他自己的选择，因此杨斌对于毕国昌的起诉要求不看好。

五、着裤衩穿行于闹市是撒泼还是不得已？

根据毕国昌自述，他手里有手机，身边有朋友。他完全可以打电话给老伴，让她送来衣物，或是先回家穿上衣服，并不是非得穿着裤衩在市区穿行4个小时的。

网友对于毕国昌穿裤衩维权一事也存在疑问，有评论员直呼他是“撒泼打诨”、“吸引眼球”，有违一名党员干部的基本素养。

对此，毕国昌回应澎湃新闻表示，事发时他只着裤衩，一是因为衣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走，他是迫不得已；二是事发后他以为事情可以很快解决，所以没有及时回家穿衣，谁知后来事情一直被拖延，这也激起了他的“倔脾气”：非得把事情解决才回家。于是他穿着裤衩走到市政府大院寻求帮助，最终因身体架不住才回了家。

对于网友质疑的“有违党规党纪”，毕国昌表示如果他的确有违规的地方，自然有纪检单位来调查他。目前他并不后悔当晚的行动，只是事情“闹大了”之后，对三亚产生了一定影响，对此他有些不安。

针对此细节，一名重庆纪检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事发后毕国昌衣着暴露行走于闹市，前提是因为他的衣服被拿走了，不是主观上暴露自己的身体，另外事发时他到底是被气昏了头还是故意吸人眼球，这一心理活动是判断不了的，因此在党纪上无从对其进行处罚，只能建议其理性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