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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进《战马》——中国戏剧的一次新洋务运动

澎湃新闻记者 潘妤
2015-12-11 12:0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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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版《战马》剧照

由国家话剧院制作的中文版舞台剧《战马》日前正在文化广场上演,两个月时间内将总共上演64场。这部从英国国家剧院走向伦敦西区,并在世界范围产生巨大影响的作品,是中国国家话剧院与英国国家剧院合作框架下引入中国的第一部戏剧,从导、演到舞台技术的引进与中方全面对接,与以往单纯引进欧美舞台经典剧目颇有不同。

12月10日,上海的戏剧工作者就引进制作中文版《战马》带来的启示,进行了一次研讨。在制作人李东介绍了《战马》制作前后的背景和经验之后,各种讨论热烈展开。无论是在创作、孵化、制作还是舞台技术领域,抑或是理念和职业精神上,《战马》都让国内戏剧界看到了差距,也受到了启示。

国家话剧院院长周予援曾在很多场合表示,引进《战马》,最根本的目的是技术引进。而李东也在研讨会上表示,“《战马》里的技术是英国人花了20年时间建立的体系,我们之所以花这么多成本做这样一个项目,就是为了学习引进这个技术体系。这很像二十年前中国制造业,在这个阶段里,用我们的市场换取他们的技术和他们的管理经验。”

“《战马》所做的是一次新洋务运动,文化大国戏剧崛起我们缺什么?我们需要放下身段向西方学习什么?我们中国是戏剧大国,有的是艺术家、有的是深厚传统,但我们缺少英国人的技术。包括版权、制作、方法、管理,这一整套东西。而国家话剧院把剧目生产直接对应团队建设,真正是做了当年李鸿章他们做的事情。” 导演郭小男曾经和李东一起在英国考察了很长时间,对这个项目的意义深有感触。

《战马》体验课上,观众学习木偶操控秘诀。视觉中国 资料

在他看来,中国人造航母、造飞机、造高铁都需要技术,而中国戏剧同样不应该忽视技术,不能忽略在戏剧体系里,技术本身也是文化。英国人作为老牌资本主义戏剧强国,有很多先进经验值得学习,尤其不能忽略的是技术环节,那种极度的精密和严谨。这恰恰是勾栏瓦舍的中国戏台、带有农业文明印记的中国戏曲所缺少的一种文化环境和科学环境。

而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秘书长郦国义也对“洋务运动”的说法表示认同,他同时反思:“当年中国的洋务运动为什么会失败?是因为当年国民的理念失败。如果今天这场戏剧洋务运动不能在中国得到成功,也是同理。”

上海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喻荣军常年在国外考察,在他看来,“我们长久以来不太注重艺术管理和舞台管理,但这两个管理确是非常重要的。”《战马》这个戏的产生,背后有很多可以思考探讨的东西。

身为民营戏剧公司恒源祥的总经理和导演,徐俊在实际过程中有很多感触,遇到了很多问题,他甚至希望上海乃至国家,能够有体制给予专门支持,今后能有专门研究舞台技术的单位,以保证舞台剧更专业化的演出。

【发言摘要】

郭小男(上海市剧本创作中心导演):需要花十几年培养技术人才体系,这是一个革命

我对这件事相对比较了解,一直思考另外一个话题,我觉得这是一次预谋,一次战略。看这件事,我觉得更多不是在于看戏是不是好看,看“马”的好坏。上海好看的戏多了。我们是要谈这个事情背后的意义。我们要虚心看我们到底缺在哪儿?

以前我们的概念,做剧目就是直接去市场找人,但这次《战马》,国家话剧院的概念是剧目制作直接对应团队建设。这不就是一次新洋务运动?我觉得这是西学东渐的过程,不是多少钱做一个戏的概念。周予援和李东他们做了当年李鸿章做的事情。所以我说国家话剧院做的这件事太伟大了。

百年前的洋务运动我们都知道,百年后我们崛起了,我们要发展自己的软文化、软实力,我们要向世界上宣传自己的传统文化,但是我们缺环节。我们做不到所有的层面。这是新时期戏剧的洋务运动,我希望上海能够警醒起来。

我相信民营院团尤其会有深刻的感受,有很多想法实现不了,就是技术缺失。我们缺英国人的技术,能够对接到今天现代文化以及未来的技术。

现在我们全国都在盖剧场,盖了这么多大剧场,但是能够专门对接舞台技术的人有没有?这将来会是个大麻烦。现在国家大剧院和国家话剧院拼命地在做这件事,培养技术人才。我曾经对一个省的演艺集团建议,把全省的舞美都弄在一起,话剧院的、京剧院的、越剧院的,木偶团的,如果每个团的舞美队放在一起,互相学习交流,将来这个舞台的概念可不得了,出来的东西会完全不一样。

我说服不了其他人,但是我能说服我太太(茅威涛),我派了浙江小百花三个年轻舞台监督全程跟着《战马》的剧组工作学,回来写了三篇论文,关于制作,关于管理。他们看到的《战马》,舞台上怎么放一瓶水、排练场什么氛围都有规定……这其实就是职业化,它要花几十年的时间培养这个队伍,这是一个革命。

喻荣军(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剧院严重缺乏创意孵化部门

我们看到这个戏,其实戏后面有很多的东西可以讲。首先是英国国家剧院在舞美上跨界尝试我一直很关注,他们在舞美上做了太多的尝试,每次都能给出不一样的东西。其次是《战马》的选材非常好,他们一开始是希望有更多不看戏的观众加入,从一个孩子的角度看战争,大家去伦敦看戏,很多卖得好的演出都是和孩子有关,选材问题这些都值得思考借鉴。

戏之外的部分,就是英国国家剧院做这个戏的时候,他们花了很长时间做研发过程。尤其是南非这个做马偶的剧团,《战马》的的创意其实都是来自民间的剧团。实验工作室是他们的制度。我觉得中国在这方面是严重缺乏的。我们在一家剧院里应该有一个部门,专门尝试做艺术孵化,探索各种艺术的可能性。但我们现在更多的是做快餐式的创作,所以这是我们要学的。

再有运作部分,《战马》是从英国国家剧院走向伦敦西区的,成为剧院最大的盈利点,还有一个例子是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院,他们做音乐剧《玛蒂尔德》目的更明确,就是为非营利剧团创造收入支持创作。如何利用市场,给我们非营利性剧院提供更多的资金的可能性,这是一个课题。

徐俊(恒源祥戏剧公司总经理、导演):技术研发和支持对作品实现极为重要

《战马》最重要的是给了我们很好的示范性,还有启发性。今天国家话剧院其实是把英国戏剧的作风带给了我们。我们往往是一个剧本来了以后,就匆匆地上了,没有对技术的研发,对技术的支持。为什么英国国家剧院他们花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对舞台技术进行研发,就是因为它的重要性,它保证了舞台的质量,保证了对一部戏形式上的实现和完成。

一部戏我要用这样的形式,如果舞台技术支持不了,那就是空想。我们上海什么时候能有这样一个机制,国家能够给予支持,有这么一个专门研究舞台技术的单位,用这样的东西保证我们舞台的演出,我是特别期望的。

郦国义(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秘书长):这部剧的人文理念在当下很有意义

这个剧到今天能演四千场,可能不仅仅靠的是舞美、靠一匹马制作、靠成功的运营理念,当然没有这个可能演不了四千场,但(这部剧)核心的东西是爱。因为我自己搞文学创新,我觉得从人文理念讲,这个戏在当下很有意义,它给老和少传达了人类的爱,这个爱不仅仅是人和人之间的爱,还有人和整个自然界的爱,这个理念在今天十分缺失,在中国可能尤其缺失。我们需要重新进行爱的启蒙,重新普及人文理念。我们正在进行深层次的院团改革,在面临市场经济冲撞的情况下,一个核心问题就是选择什么样有人文内涵的项目带动我们的运行,带动我们的舞台技艺和人才培养,不然的话很难成功。

费元洪(上海文化广场副总):我们有时候不是追求卓越,追求卓越很孤独

《战马》告诉我们,做一个项目,是追求最高级的审美,以及为了这个审美不懈努力地达到技术上的实现。

在技术上我们确实跟国外的差异很大。而且我们缺少对技术的探索和钻研的耐心和空间,比如做《战马》中的这个马,关于这个马的创意,也许只是过程中的10%,但是90%的时间在选材、制作、手工,包括训练上,这90%的时间非常枯燥,而且需要非常专注地进行。但是现在中国的状态下,没有人去做这么专精的工作,都想赚快钱,都想一步登天,所以我们根基不牢。都冲着钱去,但最后会发现我们很多不足都没有达到,导致没有后劲。

所以《战马》这个项目,不管在商业上是否成功,但是它培育了我们的团队,培育了我们的技术,让我们专业团队知道做一个项目是多么不容易,多么需要给创意空间。

座谈会之前我跟李东聊,他说英国国家话剧院是支持院内外创意的实现,如果没有做出一个状态的时候,它会鼓励你,并且给你一个空间,所以它是追求卓越的。

但我们有时候不是追求卓越,我们是追求盈利,卓越放一边,有一个人想卓越,可能你身边的人不想卓越,导致你做起来很累,感觉孤独。我想乔布斯落到中国也会感到很孤独,因为没有这样的氛围。

从我们剧场来说,我们不得不走了一个比较接近商业化的道路,我们剧场基本上靠票房生存,但是我感觉到如果这条路一直这样走下去,从剧场来说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对整个社会文艺生态来说,是会有问题的。

荣广润(戏剧评论家):文化上的差距正在拉大,更多是职业精神问题

我30年前在英国学习戏剧的时候,当时对比两国经济社会的差别,我感觉中国落后至少50年。但前两天到伦敦去,感觉差距太小了,最多只有5年。但是说实话,当我回想一下文化艺术、创作的差距,我也许说得太悲观一点,比那时候的差距更大。

这个问题是什么?其实话题很大了。当我们中国的经济发达了,我们也希望有软实力的时候,我们的文化艺术的创作力、文化艺术的整个机制体制,其实跟先进的水平来比落后很大。《战马》的技术对接和团队培养,可以尽快缩短你的差距,这个对我们上海非常有启发性。我们现在的文艺创作的差距,并不完全是技术的问题,也不是管理机制体制的问题。从细节到最后呈现的整体,其实是艺术认知理念的问题、职业素质的问题、职业精神的问题。

何晓琼(上海木偶剧团团长):如何运用国外技术,把优秀传统做成自己的东西值得思考

我觉得《战马》对我们木偶界意义很大,我觉得在我们整个业界会有一次比较大的震动。这个震动是什么?我觉得就是要引发我们在自己本专业上的一个思考。现在我们已经提出了转化创新,有自己很好的传统优秀的东西,但是如何把这些优秀传统更好地把转成更进一步的东西,我们在这块缺失了很多。

我特别同意郭小男导演说的,我们把原来的东西看得太高了,但是国外的技术如何运用过来,做成中国自己有的东西,好像现在困难很多。所以我觉得这部戏的引进可能对我们,不仅仅是整个戏剧界,特别是对我们木偶界,也会有一个很大的推进作用。

罗怀臻(中国剧协副主席、上海剧协副主席):上海应该思考什么东西是支撑国际文化大都市地位的

上海作为国际交流文化中心,我觉得它一定是成熟的,可是作为一个国际文化的创造中心,我们还是有缺陷的。我们可以让这个戏来上海演出,但是有没有可能这个戏不是国家话剧院做,是我们上海做,不管是民营剧团还是国家院团,我们可能没有这样的魄力,没有人担这个责任,谁来训练这个14个月?国家话剧院能做的事上海也能,而且上海更加应该做。因为它是有品质和情怀的,应该思考什么东西是可以支撑上海作为国际文化大都市的地位。

(以上摘要根据会议记录整理而成,个别措辞或有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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