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基德·纳瓦兹：从极端组织成员到英国首相顾问

2015年，IS的崛起和伊斯兰教的未来是西方出版界的关键词。最近，哈佛大学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对话集《伊斯兰和宽容的未来：对话》（Islam and the Future of Tolerance: A Dialogue），两位对话者分别是美国著名无神论者、哲学家山姆·哈里斯（Sam Harris）和马基德·纳瓦兹（Maajid Nawaz）。

这是一位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曾是极端组织“伊扎布特”成员，在入狱四年后开始质疑“伊扎布特”教义，转而成为反极端主义专家，甚至成了英国首相卡梅伦和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等政要的顾问，他的这一转变当然也引来外界的诸多争议。英国卫报之前也刊登了记者大卫·沙里亚特-马达里撰写的马基德·纳瓦兹人物专稿。

马基德·纳瓦兹

马基德·纳瓦兹是谁？

2001年9月10日，年轻的英国男孩马基德·纳瓦兹走下飞机，开始了在埃及为期一年的阿拉伯语海外学习。第二天，9·11恐怖袭击消息传来，纳瓦兹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极端组织或许做了一件错事。2002年4月，他因“伊扎布特”成员的身份被安全部门盯上，最终在埃及监狱里待了四年。2006年回到英国后，纳瓦兹的职业生涯却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转变：他成了反极端主义专家，甚至成了首相和总统们的顾问，包括英国首相卡梅伦和美国总统小布什。

纳瓦兹喜欢以时髦的方式做事。2007年，在戏剧化地离开“伊扎布特”之后，他决定和他的朋友、另一名前极端主义者埃德·侯赛因（Ed Husain）一起创办反极端主义智库——奎利姆基金会。他们选择的logo是一个精致、纤细的“Q”，意味着将东西方连接起来。他们在大英博物馆举办基金会启动派对。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创办基金会的想法诞生于纳瓦兹名为“雷诺科雷傲”的老旧卧室里，而他也是在这里最终修完了学位。所有这一切，这证明了他的肆无忌惮，也证明了他的能力。

1978年，纳瓦兹出生于英国绍森德，父母是巴基斯坦人。整个青春期，他听着嘻哈音乐，在墙上涂画“监狱”字样。然而没多久，他就被纳西姆·加尼（Nasim Ghani）收编，后者趁着印度教徒破坏北印度阿约提亚的清真寺，以及波斯尼亚种族灭绝的契机，煽动了一批年轻的英国穆斯林，将他们招至麾下。后续几年，他在伦敦大学东方与非洲学院学习阿拉伯语，期间去印度游学。

纳瓦兹说，在被监禁的日子里，他开始质疑“伊扎布特”的教义。获释后，他的不安感与日俱增，最后他公开放弃了“伊扎布特”成员资格。现在他更多是待在家里，参加TED演讲，与高级官员交谈。2015年英国大选，他还作为自由民主党候选人身份竞选议员，但在汉普斯德和基尔伯恩选区败给了工党的Tulip Siddiq。

纳瓦兹参加TED演讲。

为卡梅伦反极端主义演讲做咨询

就在我见他几天前，首相卡梅伦正好发表了打击极端主义的重要演讲。纳瓦兹在推特上说，“我很骄傲帮助卡梅伦准备演讲。我们的工作是扎根。”卡梅伦总结道：“你不必通过支持暴力，来同意某些偏执的想法，这些想法为极端主义者提供了发展的土壤，就像那些卑鄙的极右派，通过特权损害他人的自由和权利。”

卡梅伦发表演讲的部分原因是近来IS的崛起，演讲内容关乎政治、文化和恐怖主义。恐怖主义是奎利姆基金会一直游说的内容，与极右种族主义的类比也是纳瓦兹一遍遍让卡梅伦提及的。

民众对演讲的反应不一。英国《旁观者》杂志的一篇专栏中，道格拉斯·莫里（Douglas Murray）评价道，卡梅伦的演讲“比西方任何一个领导人最近的发言都要好，展现了更深入、更广博的问题意识”。相反，英国穆斯林委员会担心“这些最新的建议将带来一次立见分晓的检验，将给我们每个人都冠以极端主义者的名字。”

“伊扎布特”不提倡暴力，但认为建立新的哈里发国是解决穆斯林世界问题的方法。它的成员数量很难估计，但是2007年一份基于其前成员证词的报告指出，仅仅在英国270万穆斯林中，就有8500名“伊扎布特”成员。

2011年，卡梅伦在第47届慕尼黑安全会议上进行反极端主义演讲。

天才雄辩能力 却固执己见

尽管被收编时还很年轻，纳瓦兹迅速在这一组织中建立了威望。“我走上了快车道，”他说。他的一技之长是什么呢？“他们希望有人替他们表达和解释想法。通过语言表达自己是我一贯以来擅长的。”正是在绍森德的“暴力行为”促使他能说会道，锻炼口才的方式是嘻哈音乐。“在我年轻的时候，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我曾经是司仪。不要问我为什么做这个。”

纳瓦兹的语言说服力，连他的批评者也心服口服。在每个回答中，似乎有一根线强有力地一以贯之。但同时，他却不会劝服自己。或许这就是“伊扎布特”的训练结果，他称这种训练包括在会议中“特意制造反驳作为防御机制”。

极端组织“伊扎布特”

我得到这样的印象，源于当我就卡梅伦演讲中的一个核心原则挑战他时他的反应。这个原则是：非暴力的极端主义为暴力圣战营造“气氛音乐”，这被标签化为激进化的“传送带”理论，在学术界也是颇有争议的主题。最近的一些研究表明，支持伊斯兰政治不代表支持恐怖主义。2010年，一份泄露的政府报告指出，“有时认为，暴力极端主义分子已经发展成恐怖主义，因为他们不再承诺非暴力的极端主义，例如al-Muhajiroun组织和“伊扎布特”……我们不认为应该把极端主义视为这个国家的线性‘传送带’，从不满，到极端主义，再到暴力的传送。”

当我把这一点告诉纳瓦兹时，他立刻说“不，不”，试图将整个传送带理论描述为“转移人们注意力的东西”。但是，令人困惑的是，他似乎在重申这一理论。“有一些关联，我们不能否认的是，在驱逐、隔离、非暴力极端主义思想和圣战之间有一些关联。”但是，如果人民的非暴力意见是国家干预的主题，思想和言论自由的影响是很巨大的。但我不禁觉得，不愿承认这一点是纳瓦兹的固有态度。好像他已经下定决心，事实必须在他背后形成有序队列。

政治上来说，纳瓦兹将自己至于中心地带，一个“自由民主、公民自由和人权价值”的支持者。他说，目前自由民主党最能代表这种价值观。但是他又说：“我不认为蒂姆·法伦（Tim Farron，自由民主党党魁）能在五年内当上首相。”就反极端主义而言，“我要为两个政党工作，因为他们一起保证了国家的运作。”他继续说，“我很高兴，工党执政时，奎利安基金会成功取得了工党的信任，现在又赢得了保守党的信任。”他称，这种影响力证明他当初应聘“伊扎布特”的那一套仍然适用。

但是，很明显他的这种说服能力并不总是管用。在汉普斯德和基尔伯恩选区，他只赢得了3039票。纳瓦兹说，这一结果“符合正常情况，与全国选票成比例。”但是如果仔细观察，这一说法并不能成立。全国来说，自由民主党2010年来的选票变化是-15.2%，而纳瓦兹的选票变化是-25.6%。

奎利姆基金会

高调行为引外界争议 被穆斯林群体疏远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资深自由民主党人曾对我抱怨纳瓦兹和奎利姆基金会的高调行为，让我大吃一惊。“他们没什么用。我不知道他们在影响谁，当然不是穆斯林群体。问题是他们与（右翼智库）亨利·杰克逊协会，以及保卫英国联盟前领导人汤米·罗宾逊（Tommy Robinson）有联系。你应该看看那些在底层艰苦奋斗的组织和个人。应该让孩子们远离奎利姆，坦白说，这不是一个智库。”

伊斯兰教法专家和律师卡德里（Sadakat Kadri）认为，纳瓦兹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但他也指出，“奎利姆基金会的问题在于，它没有公信力。卡梅伦和戈夫想和奎利安合作，是因为他们是一群可以做生意的人。但是它无法扮演政府与穆斯林群体之间的协调者。”

那么引起人们异议的纳瓦兹和奎利姆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今年有个生动的例子，体现了纳瓦兹受穆斯林群体的疏远和憎恶。一家脱衣舞俱乐部的穆斯林老板阿卜杜勒·马利克（Abdul Malik）将纳瓦兹在该俱乐部参加单身派对的照片泄露给了《每日邮报》。马利克称，他觉得曝光纳瓦兹合乎情理，因为“他总是在电视里讨论宗教，我在想，这个伪君子。”

《每日邮报》曝光的纳瓦兹参加单身派对的照片。

纳瓦兹和立法精英们关系密切，不出所料引发了反对者们的怀疑。奎利姆最初是拿政府的钱来挥霍，它从英国内政部拿到了125英镑。但是其官网显示，它从2011年中期开始，就“独立于公款之外”，现在靠“个人捐款、私人慈善基金会和信托”为生。

我感觉某些东西让纳瓦兹受到排斥。首先，他的故事如此引人注目。正如一位穆斯林妇女告诉我的，“从来没有被这种意识形态吸引的人不需要听别人的演讲。”这一点呼应了英国移民问题研究智库“不列颠未来”（British Future）主任桑德·卡特瓦拉（Sunder Katwala）的观点，“奎利安的声誉非常两极化。部分原因来自于媒体——仿佛只有前极端分子的声音才足够性感，才能担当反极端主义的宣传任务。而那些从未做过极端分子的人在努力让大众听到他们的声音，这也因此引发了怨恨。”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纳瓦兹的旧相识指出了一些更私人化的问题，“如果你和纳瓦兹的同学聊天，他们都会说：‘我不认为纳瓦兹深信什么。我认为他只是一个男人，他会说：我的事业是什么？做什么能让我获得最多的大众关注？’”

当然，也有一些赞美的声音。英国保守派网站“保守之家”（Conservative Home）的编辑保罗·古德曼（Paul Goodman）欣赏道，“纳瓦兹以极大的决心、雄辩的能力、狡黠魅力和聪明智慧，让奎利姆运转了起来。我认为，就像《星际迷航》，他们大胆地走了别人没有做过了路。”古德曼说，他们也获得了最高层政府的认可。奎利姆给2011年卡梅伦在慕尼黑的反极端主义演讲以及今年12月在伯明翰的演讲都做了咨询。

当我问及奎利姆的信誉两极化问题，纳瓦兹反问道。“我的观众是谁？是整个英国社会。我现在受认可吗？是的。”他说，“我不会吹嘘自己。我给首相的演讲提了真诚的建议，我不知道是不是有影响力，你自己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