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外交新局｜一带一路启动，中国外交重心从大国转向周边

2015年，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富有雄心国家战略之一的一带一路”正式启动。

今年2月1日，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张高丽担任组长，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王沪宁、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国务委员杨晶和国务委员杨洁篪担任副组长的“一带一路”领导小组正式亮相，确立“一带一路”的顶层架构。

3月28日，国家发改委、商务部和外交部联合发布《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系统地描述了中国将通过哪些方式打造怎样的“一带一路”。文件提出，在遵守现有国际秩序准则，发挥现有世界治理机制及利用多重国际合作机制的前提下，“以政策沟通、设施联通、贸易畅通、资金融通、民心相通为主要内容”，各个国际行为主体、经济组织和平合作、相向而行，从而实现“政治互信、经济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和责任共同体”的目标建构。

今年9月17日，中国政府网公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构建开放型经济新体制的若干意见》中，明确提出“加快实施‘一带一路’战略”，并指出了推进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深化与沿线国家经贸合作、密切科技人文交流、积极推进海洋经济合作、扎实推动中巴、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建设六大方向。至此，一个以全面推进与覆盖国全方位合作为目标，以互联互通与产能合作为两翼的国家级战略逐渐明晰。

“今年是‘一带一路’构想完成规划并启动实施之年。一年来，我们秉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则，推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发展战略对接，已同20多国签署‘一带一路’合作协议。在全球经济低迷不振形势下，‘一带一路’为欧亚大陆乃至世界经济发展带来了新希望，开辟了新前景，注入了新动力。”12月，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出席2015年国际形势与中国外交研讨会开幕式上总结了一年来中国推动一带一路取得的成果。

“‘一带一路’将塑造未来八年左右的中国对外大战略。这表明，中国的地缘政治定位已经不再是‘东亚国家’，而是‘亚洲中心国家’与‘亚欧大陆东端大国’。”中国社科院世经政所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薛力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随着这一战略的推进，也意味着中国的外交重心开始从大国转向周边。”

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当代世界研究中心副研究员赵明昊对澎湃新闻表示，通过一年的积极活动，今年中国与许多沿线国家与组织签署了系列对接协议，打下了基本的政策框架。同时，在中巴经济走廊，中哈产能合作等领域找到了快速推进的点。再次，这一年还探索出了诸如在B3＋1（波罗的海三国＋中国）、中国＋欧盟＋中东欧等多轨合作平台的全新的框架与合作模式，避免同质化的竞争。

“每次我出国开会，都发现各国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商人们都在主动热烈地讨论‘一带一路’，虽然每个人对这个倡议的理解程度、期待、需求都不一样，当时不可否认现在这个概念真的热了起来，两年多的时间里在世界上引起了激烈的讨论。”著有《“一带一路”：机遇与挑战》的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王义桅对澎湃新闻说。

“周边外交地位明显上升”

今年4月，习近平访问巴基斯坦，拉开了中国2015年的外交大幕。这次访问中，中巴签署了超过30项协议与备忘录，包括规划中的中国-巴基斯坦经济走廊将包含460亿美元投资和信贷。这一经济走廊将以阿拉伯海港口城市瓜达尔为终点，将阿拉伯海与中国西部彻底打通。同月，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称，中国利用其庞大的外汇储备向国开行、进出口银行、农业发展银行三大“政策性银行”注入620亿美元资本，由其为新丝绸之路的发展提供资金。而就在2014年12月，注册资本为100亿美元的丝路基金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成立。

今年5月习近平的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之行则是今年丝绸之路经济带全面铺开的重头。在俄罗斯，习近平与普京共同签署《关于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与欧亚经济联盟建设对接合作的联合声明》。联合声明开门见山地点明了两国在区域发展问题上的互相支持：俄方支持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中方支持俄方积极推进欧亚经济联盟框架内一体化进程。

哈萨克斯坦是中国商品向西出口的第一站，也是中国能源合作的重要伙伴。习近平首次公开提出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的倡议就是在哈萨克斯坦。而白俄罗斯也是中国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的重点国家。坐拥欧盟与独联体交界地理优势的白俄罗斯，是中国商品进入欧盟的理想中转站，也是推进中国与中东欧国家合作的重要战略抓手。

有了顶层支持以及本地区最有影响力国家的站台，“一带一路”战略在欧亚地区进展顺利，这两次访问，也为中国打通“一带一路”的中间道路奠定了基础。

王毅透露，一年来，中国已同几乎全部中亚和外高加索国家签署建设“一带一路”合作协议。

薛力表示，十七大以来，中国逐渐确立了“大国是关键，周边是首要，发展中国家是基础，多边是重要舞台”的外交基调。但是从今年的外交实践中可以看出，周边外交在中国外交中的地位明显上升。“这本身也是中国‘大国心态’逐渐上升的体现，以前我们的主要外交对象是美国，现在我们将更多在周边国家谋求新的国家秩序。”

在中国的对外投资中，一带一路战略的影响已显而易见。中国商务部数据显示，今年头10个月里，中国对外投资额同比增长16.3%，至952亿美元；其中，“一带一路”相关投资同比增长36.7%，至131.7亿美元。

但是，这跟一带一路战略的抱负相比微不足道。据中国主要政策性银行之一国家开发银行（CDB）计算，目前在建或拟建的项目约为900个，总投资额达8900亿美元。

据商务部发言人沈丹阳透露，今年上半年，中企共对“一带一路”沿线的48个国家进行了直接投资，投资额合计70.5亿美元，同比增长22%，占我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的15.3%。投资主要流向新加坡、印尼、老挝、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泰国等。

明年或正式公布“一带一路”路线图

今年6月，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访问欧洲，出席中国欧盟领导人会晤，中欧双方决定，对接中国“一带一路”合作倡议和欧洲投资计划，同意建立中欧共同投资基金；建立中欧互联互通平台；尽早达成一个全面的中欧投资协定。

欧洲是“一带一路”的终点，也是这一旨在进一步在经济上紧密欧亚大陆关系的重要战略的最终舞台。自今年3月起，包括英国、法国、德国在内的诸多欧洲国家纷纷加入中国倡议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起，中国与欧洲经济层面的联系开始以一种战略性的方式改变大国互动的格局。

今年10月，习近平对英国进行“超级国事访问”，中英关系进入“黄金时代”，这次访问中，中英探讨了“一带一路”与英国基础设施升级改造计划和“英格兰北部经济中心”对接。

同月，德国总理默克尔访华，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与默克尔宣布，中德建立“中国制造2025”同“德国工业4.0”对接协调机制。

11月，中国中东欧国家领导人峰会在苏州举行。李克强对中东欧16国的领导人表示，中国企业在中东欧国家承建的电站、高速公路、防洪工程等一批项目正在加快推进。而中东欧16国占“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总数的四分之一，中国与中东欧各国完全可以在交通等基础设施建设上进行更好对接。

今年12月，中国正式加入欧洲复兴开发银行，这一银行主要旨在位于丝绸之路经济带沿线的国家实现经济转轨。有分析称，加入欧复行有助于双方分享经济转轨与发展经验，为中国与丝绸之路沿线国家合作提供新机遇，也将推动中国与该行其他成员在更宽领域和更深层次开展合作。

“‘一带一路’把中国与欧洲的发展更加紧密地连在一起。”王毅说，中欧决定对接“一带一路”和欧洲投资计划，商讨设立中欧共同投资基金，建立互联互通合作平台。

欧亚集团分析师、前布鲁金斯学会约翰·索顿中国研究中心研究员艾丽卡·唐斯（Erica Downs）曾对媒体表示，“通过‘一带一路’，中国想达到两个目的，首先是希望在中国经济放缓的过程中寻求海外经济增长点，特别是为国内的建筑公司与产能过剩的企业寻求新的客户。同时，‘一带一路’可以作为中国输出核能以及高铁技术的桥梁，这也是中国力图从低附加值产品出口大国向高附加值大国转型的努力之一。同时，‘一带一路’可以进一步帮助人民币国际化。从战略上讲，在一个经济上不断融合的欧亚大陆上，‘一带一路’帮助中国奠定更大的政治影响力。中国同样希望通过经济建设，让类似阿富汗与巴基斯坦这样的邻国更加稳定”。

顶层设计的倡议之下，越来越多的中外各界官员和商界人士，似乎把一些已经在筹划中的项目挂靠在“一带一路”大旗下。

王义桅称，在中长期，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将分成“三步走”：第一步是明年6月中国将召开关于“一带一路”的全球性峰会，届时中国领导人或将向各国以及各大世界机构领导人系统地阐述中国关于“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宣布战略路线图；第二步是在2021年建党100周年之际，“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这“五通”的相关工程将形成一定规模；第三步是到2049年建国100周年之际，“五通”将基本实现。

“当然，一带一路并不是中国自己单方面的构想，目前很多方面都要听听他国的意见。”王义桅说。

之前，学界对于“一带一路”到底是“战略”还是“倡议”具有不同的观点，赵明昊表示，“一带一路”与之前的国家战略不同的地方在于，战略是主观的行动。而倡议则是希望他人能够相应、跟随。“一带一路本质上是一种国际合作，不是中国单独的事情，这是问题的核心。”他手。

针对国内外对于这一战略收益率的问题，特别是鉴于中企在之前“走出去”的过程中吃过不少亏，薛力认为，这不能只算经济账，还要算国际政治账、国家与国民安全账、大国责任账、全球与地区发展账、民族信心账，等等。因此，不能寄望项目普遍获益。最终结果很可能是：有些项目经济效益不错，有些项目基本持平，有些项目肯定没有效益，但也要做。实施“一带一路”战略过程中，只要经济投入整体上在国力所能承受的范围就行。

“中国虽然目前仍是一个有全球影响力的地区性大国，在某些议题上积极发挥国际领导力的同时，也不能盲目冒进。‘一带一路’是一个长期的战略，在程序上、法律上以及制度上都需要做很多完善工作，同时还需要软硬结合，更加注重软实力的建设”。

王义桅预测，明年“一带一路”的工作重点将是落实今年签署的一系列协议。同时明年将是中国经济外交的大年，中国将主办G20峰会，亚投行、新开发银行等机构也运行了一段时间，因此将进一步评估与完善这些新的金融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