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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志怪|托梦的甲鱼

百魅夜行
2015-12-24 09:00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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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关于蝴蝶效应有个很著名的段子:潘金莲撑开窗户,撑窗户滴棍子掉下去了,于是西门庆看到了,于是他们相遇了。如果潘金莲同学当时没有开窗,那么她就不会遇到西门庆。…… 所以,谁穿越一下告诉潘金莲,你有事没事开神马窗户啊!

这个解释蝴蝶效应的段子太出名了,所以笔者不再复述。

同样的,唐僧西天取经,也是由于某个多嘴的渔夫惹出来的:在《西游记》第九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中,渔翁张稍向樵夫李定吹嘘:“这长安城里,西门街上,有一个卖卦的先生。我每日送他一尾金色鲤,他就与我袖传一课,依方位,百下百着。今日我又去买卦,他教我在泾河湾头东边下网,西岸抛钓,定获满载鱼虾而归。”结果被泾河水府巡水的夜叉听到,报告泾河龙王:“若依此等算准,却不将水族尽情打了?何以壮观水府,何以跃浪翻波辅助大王威力?”之后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泾河龙王为砸袁守诚的算命招牌,违犯天条,魏征梦中斩龙王……唐太宗死而复生,信了佛教,派唐僧西天取经。

龙王统治的水府归上天的玉帝管辖,那么,人间的帝王对其有没有管辖权呢?在《剪灯新话》卷一“水宫庆会录”的说法是这样的:

潮州秀才余善文某天被南海龙王广利强邀去做客,善文惊曰:“广利洋海之神,善文尘世之士,幽显路殊,安得相及?”……广利曰:“君居阳界,寡人处水府,不相统摄,可毋辞也。”

余秀才与南海龙王都很清楚,阳界与水府不相统摄,幽显路殊。这是当时都认同的知识背景,如果引申一下,我们大致可以说,在一个更宽广的空间里,水府与冥府、阳间是平行地隶属于上天的。这个知识背景有点意思,因为如果按照这个设定,渔夫的捕鱼活动,应该算是对异族的屠杀了。当然,古人很少会这么看问题的,只不过,在志怪小说中,水族的报复显然比家禽家畜的报复要多些(也就是说,吃河海鲜可能比吃牛羊肉更危险)。关于这个问题,需要稍作几点说明,一,因为牛在农耕时代是重要的生产资料,在许多朝代都不许私自宰杀牛,所以牛不在讨论的范围内。二,所谓的报复也不包括那种有明确指向的前世的恩怨。

作为低端吃货,笔者对河海鲜没什么了解,猜想起来,河鲜之中排名第一的也许要算河豚了。只是河豚因为有毒,太过特殊,不太能说明情况。在江浙一带,大闸蟹大概算是很有代表性的河鲜了。擅长吃蟹的饕餮客,最低限度吃完要能将蟹壳再拼回原样。但是,吃蟹也是有危险的:

南宋湖州有个富家老太太,最爱吃蟹,每到秋风起蟹脚痒的时节,每天都要买几十只,与儿孙辈大快朵颐。老太太去世后,子女在道观为她做法事。老太太忽在道观外现身说法:我因为吃蟹太多,造业也太多,死后就被驱入蟹山受报应。阴差把我叉起扔到蟹群中,受众蟹鳌爪的钳刺,一刻不停,痛苦不堪。你们回家后,“为我印九天生神章焚之”,超度群蟹,让它们早点受生。子女听说,回家后就赶紧雕版印所谓的神章,每天晚上烧几百张,一直到整个丧事办完(《夷坚乙志》卷一“蟹山”)。

同样是在南宋,昆山一位叫沈十九的士人,雅擅丹青,同时家里又开了家海鲜酒楼,专做蟹宴。某晚沈十九梦见自己被阴差带到阴间受罚,因为他杀戮太多,被判到大锅里煮煮。沈十九正战战兢兢之际,忽然有个邻居出来说,这人只要到锅里洗洗干净就行了,不必受罚。果然,他虽被扔进锅里,水却是清凉的,等于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沈十九这才想起,前几天这位邻居请了一幅地藏菩萨的像,自己帮他装裱了。正是这微末的善行,才免除了杀蟹的报应。沈十九醒来之后,立刻将海鲜酒楼改成馄饨店,不再做蟹宴了(《夷坚乙志》卷十七“沈十九”)。

吃河鲜不行,吃海鲜当然也有麻烦,《夷坚支志》丁卷五“李朝散”条,就提到某人因为吃蛏子太多,被冥府责罚杀生太广。不过,这些都不能算最厉害的,惩罚最重的是吃甲鱼。因为吃甲鱼引发的血案,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食指大动”的出典,这个不罗嗦,自行检索吧。为什么吃甲鱼这么危险,《闲窗括异志》的解释是:“鼋鼍龟鳖,水族中之灵物也,人岂可杀乎?”古人以 麟凤龟龙为四大祥瑞,其中只有龟是实际存在的,所以,每只龟都有可能是成精的灵物。《夷坚三志》辛卷三“鄂渚元大郎”中提到:“水族中,鼋鳖遭罹网罟,而能托于梦寐以脱其死者,见于传记甚众,唯鼋最多。”

南宋宁宗年间,湖北的裁缝小程,梦见一黑胖大汉求见他,大汉自称为元大郎,请程裁缝救自己一命,所费也不多,将来必有厚报。程裁缝醒来后,也没太在意,就出门去集市买东西。这时见有四人抬着一直超大的巨鼋送到集市来卖,这只巨鼋重三百二十斤,渔夫售价一万三千钱。程裁缝想起昨晚的梦,这不就是那黑胖汉子吗?马上对渔夫说,这钱我出了,千万别杀。回家赶快把值钱的东西当了,凑足一万三千钱,买下巨鼋,将其放生。市民眼见他毁家行善,“相率裒钱以助,乃获一倍之赢”,反而赚了一笔。这大约就是黑胖汉子所说的厚报吧。

总结一下,简单地说,在古人看来,水产品是不宜多吃的,至少不能过分地大吃特吃某一类水产。最危险的当然是吃甲鱼了。至于普通的鱼,一般来说问题不大。当然,偶尔出错也是有可能的,比如笔者之前写过的,唐代进士崔道纪,因为喝了碗醒酒的鱼羹,当晚就暴卒。因为那鱼其实是条幼龙(《太平广记》卷一百三十三引《录异记》)。

笔者不是素食主义者,对吃鱼吃虾也无禁忌,以上所说,纯为撮录古人说法而已。所以吃货的生活依然照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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