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志怪｜鬼门夜宴

春节快到了，各单位的年会或曰总结表彰会也陆续举办。不过，这几年的尾牙宴少了很多。实在地说，按照现在的生活水平，年会上吃什么倒不重要，抢眼的是年会上的那些三俗节目。没有自办的晚会，真是白瞎了各个单位的段子手、文艺青年以及软妹子。

以前生活水平不高的时候，无力置办丰盛菜蔬，却要有大吃大喝的范，怎么办？古人提供了很多可资借鉴的办法。《菽园杂记》卷三记载：（当时）江西民风淳朴，勤劳节俭。在节制吃喝方面想了很多主意。比如吃饭时，第一碗饭不许吃菜，第二碗才能以菜下饭，称为“斋打底”；荤菜喜欢买猪内脏，除了价廉之外，另有一样好处，就是吃完连骨头都没有，不至于吃排骨啃不干净，便宜了狗子，称为“狗静坐”；劝酒的果品大部分是用木雕的，只有中间的一两枚水果是真的，称为“子孙果盒”；祭祖用的猪头羊头，都是从熟食店租来的，祭拜完毕再还回去，称为“人没分”。我们常说明清江南士人如何奢靡，可是要说整治四风不正，还得“礼失求诸野”啊。

最后一条有意思，因为他们知道老祖宗主要也就是闻闻酒肉的馨香而已，所以将实用理性发挥到了极致。不过，他们也许忽略了，鬼是最爱大吃大喝的，那排场才叫令人咋舌呢！下面说两则鬼门夜宴的故事：

唐代初年，相州（今河南安阳）刺史府是座凶宅，几任刺史都在任上死于非命。这回轮到朱希玉接任，朱刺史很小心，将传闻中闹鬼的西院命人锁上，严禁开启。有天傍晚，朱刺史下班后在家闲坐，忽见有高官骑着马，由两个仆人领着直入刺史府。府中的保安以为是刺史家的亲戚，也不敢阻拦，只能跟着。这高官跳下马直奔西院，院门竟然自动打开，他进去之后，门又自动关上了。再回头看，那匹马和两个仆人，竟赫然不见。保安赶紧去报告刺史，言之凿凿。朱刺史命人打开西院的门，他进去一看，只见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下几十桌酒席，“施设粲然，华筵广座，殽馔穷极水陆，数十人食具器物，尽金银也”。桌上全是山珍海味，所有的餐具都是金银所制，奢华至极。显然里面正在举办宴会，可是……桌边一个食客也没有，连刚进去的那位高官也没看到。朱刺史大吃一惊，知道自己误闯冥府的海天盛宴了。赶紧“酌酒酹之以祈福”，向冥府中的食客致歉。命人将门锁好。第二天再开门一看，里面一片荒凉，野草趁着没人长得正欢呢。过了两年，朱刺史就死在了任上（《太平广记》卷第三百二十九“相州刺史”）。

刺史府的这座凶宅，对冥府来说，可能是著名的宴会场所，人鬼长期冲撞，作为阳宅主人的刺史，肯定会大受影响。几任刺史都出问题，看来这阴间的酒楼，生意还是不错的。

还是唐代，玄宗开元年间，洛阳令杨瑒偶遇一位著名的看相术士，术士说他只有两日县令可做。杨瑒连忙恳求术士禳解。术士说，我来试试吧。于是让杨瑒在院子里披头散发，光着脚，面向墙站着。他自己则在边上的桌边写符箓。一直忙活到半夜之后，术士高兴地说，索命的阴差今晚暂时不会来了，不过明天才是关键。明天你准备三十张纸钱，多做点面食点心，带上几坛好酒，到东门外桑树林里候着。只要有人经过就请他喝酒。要是有“皂裘右袒”（穿着黑色裘皮大衣，露着右臂）者，那就是索命的阴差。你一定要拖住他，请他喝酒吃点心，只要他肯吃，你就有救。

第二天，杨县令依言在桑树林里供应免费酒食，直到太阳偏西，杨县令的心渐渐沉下去。这时，裘皮客出现了，杨县令赶紧请他吃饭喝酒，裘皮客似乎走得倦了，欣然享用。杨县令趁他喝得高兴，双膝一软跪下求救。裘皮客说：你丫昨晚厉害啊！我在院子里找了你一晚上都没看到你。今天上峰有令，务必将你拘押到冥府去。虽说吃人嘴短，兄弟也是奉命行事，你说怎么办呢？杨县令连忙叩头，表示要烧几千张大额冥币，给阴差老爷孝敬点草鞋钱。裘皮客说：老兄这么客气干啥？钱财乃身外之物，兄弟是毫不在意的。不过，这事我一人也做不了主，我得与同事们商量商量。要不这样吧，明晚我和几十个同事一起到贵府拜访，大家边吃边合计，你看如何？杨县令一听有门，喜出望外，一迭声地满口答应，表示一定让冥府的公务员同志吃好喝好，也分享盛唐的改革红利。

告别阴差之后，杨县令回家连夜准备，几乎将洛阳城高档酒楼的顶级食材买空。第二天晚上，裘皮客与几十位同事施施然来到杨府，杨县令“设供帐，极诸海陆，宴乐殊常浩畅”，酒桌上喝好了，众阴差红光满面，纷纷表态：杨长官的事，怎么能不尽心尽力呢？然后对杨县令说，您对面小区里住着一位叫杨锡的，与您的名字相近。我们把冥府的索命通知书上的“王”偏旁改成“钅”，把那位杨爷带回去就行。您在今晚五更时分，到杨锡家门外听着。只要有哭声传出，就说明兄弟们得手了。

群鬼吃饱喝足，领受了冥币之后离去。杨县令惴惴不安地等到五更时分，终于听到杨锡家中传出哭声，杨县令的命保住了。（《太平广记》卷第三百二十九“杨瑒”）

一顿饭，可以同时收买几十个阴差，确实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