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掉”：和琵琶、布鲁斯一起跌进老时光里面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场1月23日将来到上海On Stage演出的“蓝·掉——琵琶布鲁斯混种计划”音乐会都奇奇怪怪的。一把滑棒布鲁斯吉他和一把琵琶，是会混出什么奇怪的种？

以各自乐器为武器的两位“游侠”都来自中国台湾。肤色黝黑的男士叫David Chen，自小在美国俄亥俄州长大，和同龄的美国小孩一样什么流行听什么，摇滚、金属、电子都爱，尤其钟爱新浪潮音乐。某天，他突然听到德州老蓝调大师Lightning Hopkins的音乐，仿佛被雷击中，从此沿老蓝调之路一路往回听，音乐趣味和周围的朋友逐渐分道扬镳。二十多岁的时候他“不小心”回到故乡台湾，又“不小心”开始自己做音乐。

2013年，David Chen在台湾集结了一帮趣味相投的朋友，捣鼓出一张叫《宝岛卖药秀》的专辑。封面像老上海的广告，内容却全是他钟爱的黑胶甚至更早时代的老蓝调，还是英文的，第一次点开还以为封面和内容搞错了。结果唱片莫名其妙拿了格莱美最佳唱片封面奖，不知道评委们对这群远在亚洲却钟爱他们老掉牙音乐的音乐人是否觉得意外又欣喜。

《宝岛卖药秀》专辑封面

更让人意外的是，《宝岛卖药秀》里竟然还有琵琶，不拘一格的琵琶。民乐跨界不稀奇，但是跨得味道正就不容易。

一首叫《冲绳妈妈》的冲绳风味民谣里，松松落落有一条弹拨乐器的声线，挤在一堆乐器里从从容容不喧宾夺主也不被湮没。演奏者这就是这场“蓝·掉”音乐会的另一位主角——David Chen十几年的老友钟玉凤。

钟玉凤的琵琶是童子功，少时师从台湾民乐大师林谷芳，一路从台湾国立艺专读到国立艺术大学（现台北艺术大学），却失望了。学校里保守的风气令她感受不到音乐的能量和激情，旁听的美术系和戏剧系课程却让她受益匪浅。

当时，民乐专业的学生如果能够进入专业院团，就等于一辈子生计有了保证——既有固定收入，又有社会地位。因为一眼望得到头，钟玉凤反而决定不走这条老路。她在老师林谷芳的丝竹乐团“忘乐小集”磨练了五、六年，练就快手和与别人合作的功力，却无可避免地愈来愈觉民乐于她渐成美丽的外衣，然而她并不想音乐只是外衣那么简单。

2004年春天，钟玉凤认识了林生祥。加入他的专辑《临暗》的录制为她打开一扇门，她推门进入，却发觉自己一脚踏进了夜店。可以不用穿正装演出了！从此，让琵琶变得更自由成为钟玉凤至今仍为之努力的目标。

去过的地方多了，玩过听过的音乐多了，认识的真心朋友多了，眼睛自然会亮亮的。钟玉凤头发和眼睛乌亮，一笑就是大笑。

因为林生祥的《临暗》得了金曲奖又出国演出，让她有机会听到那么多不同的音乐。在德国的Rudolstadt音乐节，钟玉凤被五花八门的传统乐器和音乐类型弄晕了，但是她发现大家都很快乐，和她此前接触的不快乐的民乐手完全不同，所以她也觉得要变得快乐起来才行。

于是钟玉凤开始绕着地球跑，和不同的高手过招。她参加TFF鲁多许塔音乐节，与来自不同国家鲁特琴家族的7位高手过招，阿拉伯世界的乌德侠，白俄罗斯用着羽毛拨片的鲁特侠……还跑到希腊和德国钢琴家飙琴技，在埃及与民间音乐家切磋，在菲律宾和流行乐手闯荡，在印尼与甘美兰铜鼓乐队合演……

困惑和困难有很多，比如苦于中国音乐没有即兴语言，想练却无从着手；因为喜欢上弗拉明戈音乐而去报名舞蹈班，却发现它的12拍如此复杂多变，数着拍子都会乱掉。另一厢，琵琶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技巧几乎已满，还能够做什么？

有一年，钟玉凤逼迫自己每天都练习乱弹，不弹练习曲，寻找线性的轨迹，开始听民歌。她把琵琶武曲繁复指法的爆发力放到自己的创作曲《Rock & Roll》里，旋律简单但是改动了指法，中间放了即兴，成为她的最得意之作。

二人的“蓝·掉”计划是个缓慢生长的过程，一边磨合一边走，所以每场都会有不同的味道。十多首乐曲，每一首都全然不同。

有一首叫《七拍子》，是钟玉凤起的念，想抓住火车快速驶过的历历之感。此时的时间感介乎重复带来的极长和风景迅速变化带来的倏忽一瞬之间，她以琵琶的弹拨带你翻山越岭，David的12弦吉他金属质感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和着，就像一路上跟随你的远山，不会近到阻碍你的视线，但也不失巍峨起伏，常常火车一个转弯让你震惊它的存在。

还有一首叫《Siwa》，意思是阿拉伯的沙漠，是钟玉凤去过那片土地，受阿拉伯音乐的影响而来。由一个动机而来的曲子，琵琶和吉他互为主宾旋转着跳舞，既简单又复杂，严谨而自由，你跟着它跳舞也好，默想也好。

也有《直到》这样古意的曲，用月下之音勾你的心事，或者《Fade to Blue》拉长了时间，又用两把琴金石之音的交错教你在时间的旷野里有茕茕孑立之感。

《宝岛卖药秀》里的几首曲子也会在音乐会上再现。David Chen唱的蓝调朴素得很，不会故作悲苦或者花样百出，但是确实是老的调子，有不顾时代自得其乐的自信。

演来演去，这两位“游侠”似乎还没有把音乐会录成专辑的意思。不过还在生长的、尚不完美的音乐才更有意思，就像钟玉凤，游历地球两周半，至今还没出自己的专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