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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诺威王朝:四代“乔治”相爱相杀,原因竟是遗传病?

张子恺
2016-02-01 10:4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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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狄更斯《双城记》那有名的开篇举世流传,已成佳话。不过,在第二段中,狄更斯笔锋一转,开始调侃起王室成员的长相来了:“英格兰宝座上有一个大下巴的国王(指乔治三世)和一个面貌平庸的王后(指王后索菲亚·夏洛特)”。虽说英王乔治三世与哈布斯堡家族的大下巴肯定没什么关系,但是汉诺威家族特征之鲜明,也一点儿不逊色于哈布斯堡家族,因为这个王朝是由5代相爱相杀的父子组成的。

一个不懂英语的外来君主

1714年,德意志的汉诺威选帝侯格奥尔格·路德维希(德语Georg Ludwig)成为英国国王乔治一世(George I),这一年他已经54岁了,以18世纪的标准算是个老年人,颇有大器晚成的色彩。这个德意志的公爵继承英国王位,是一连串偶然事件交织的结果。1714年安妮女王去世,使这个远房侄儿登上王位,讽刺的是乔治在王位继承顺序中排名第52位。

尽管排名不靠前,乔治还是登上了西渡的驳船。9月18日初到英伦,岛国的浓雾弥漫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大概也奠定了他对英国的厌恶感。这里的天气固然与阳光明媚的汉诺威大相径庭,更糟糕的是政治的“天气”同样令他水土不服。

1714年乔治一世着加冕袍服

乔治一世生于斯长于斯的汉诺威,只是到了1692年才勉强取得选帝侯资格。这种专制主义的小朝廷遍布德意志,“君权神授”在英国虽已失去市场,在德意志却是方兴未艾,乔治一世远赴英国的时候,他的画像就被置于汉诺威宫廷的王座上,代替其本人接受臣民的朝拜。这种做派集中体现了德意志小君主们对路易十四的争相模仿。可是到了英国,乔治发现他不得不面对争吵不休的英国议会,而且这个议会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夺去了王室的权力,对于习惯了家长制作风的乔治来说这是个不小的打击。然而他还得克制自己不能发作,因为在这个国王凡事得和臣民商量的国度,他自己的王位本就是议会授予的。

反过来看,英国民众对外国来的君主也没有什么好感。不仅因为乔治一世公开宣称讨厌英国和英国人,反对君主立宪制,而且作为英国的国王,乔治一世基本不会说英语。考虑到他的年龄,再想学一门外语实在是力有不逮,更何况这还是他最讨厌的语言。不过,正是从汉诺威王朝开始,君主立宪制迎来了发展的重要契机。由于国王不通英语,而大臣们也很少懂德语,双方用法语交流也力不从心,渐渐地国王就不再亲自参加内阁会议,而是由某大臣在会后对国王作书面报告。领头的大臣原本只负责召集、协调会议和汇报工作,法理上并没有特别的地位,后来这个大臣的地位逐渐固定,发展为“首席大臣”(Prime Minister,即首相)的雏形,罗伯特·沃波尔爵士(Sir Robert Walpole)是第一位首相,执掌内阁达20年。

乔治一世西渡英伦之时,也带来了他同名的儿子小乔治,即后来的乔治二世国王。虽然他在英语水平方面跟老乔治半斤八两,但是父子间的关系却极为恶劣,甚至到了“相攻击如仇雠”的地步。所有的怨怼可追溯到老乔治的妻子、小乔治的母亲索菲亚·多萝西娅那里。早在汉诺威时,容貌姣好的索菲亚就与一名瑞典军官保持情人关系,东窗事发后盛怒之下的老乔治很快就让这瑞典军官“人间蒸发”了,而对妻子他也是毫不留情:索菲亚被乔治监禁在城堡中,此后直到去世的32年间她再未见过自己的儿女。在这期间,小乔治曾尝试用各种办法去探望乃至解救母亲,均以失败告终。

父子间的仇恨并未因入主英国而稍有缓解,对于早年父亲对他的饱以老拳,小乔治也礼尚往来:他在议会两院组建了针对父王的反对党,乔治一世在政界蒙上了虐待发妻的恶名。虽然小乔治对君主立宪制并不比他父亲更有好感,但只要有利于反对父亲,他就绝不浪费这样的机会。

乔治二世国王

“父不慈,子不孝”的恶性循环

转眼到了1727年,当年的小乔治成了乔治二世陛下。讽刺的是父子相煎的悲剧如诅咒般地重演了,小乔治曾经的角色由腓特烈王子来扮演。对于当时的英国人来说,乔治二世对威尔士亲王腓特烈的态度,实在令人大惑不解。因为只要一提到他的这个儿子,乔治二世总是怒不可遏,似乎父子是天生的敌人,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的温情。

前面曾说到,乔治二世对君主立宪制同样厌恶,它的意义很大程度上在于被利用来反对父王。到了乔治二世自己坐到那个位置上,他就立即感受到了君主立宪制对他的压力。1728年他任国王不久,按照英国的惯例,他的儿子、王位继承人腓特烈必须到英国接受威尔士亲王的册封。面对来自体制的约束,乔治二世毫不掩饰对儿子的痛恨:“他是一个恶魔,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恶棍。他愚蠢至极,谎话连篇,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人,我衷心希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仅在公共生活方面,这位骄横的父亲在私人生活上也对儿子极为粗暴。乔治一世在世时为孙子腓特烈选定普鲁士公主威廉明娜为配偶,乔治二世刚一即位就立即否决了这门亲事,并且愤愤然地嫌弃道:“我认为让我家这个低能儿和一个疯子似的女人结婚对后代没什么好处!”

中国俗语说“一代做给一代看”,威尔士亲王腓特烈也从他父亲那里学来了反对老子的不二法宝:充分利用议会中的反对力量。在公众面前逐渐为父王树立起“倔强固执、放任自流、宽于待己、严于律人、一毛不拔、肉欲横流的伪君子”的形象。虽有不少添油加醋的成分,不过霍勒斯·沃波尔(Horace Walpole)的自传也印证了亲王的话绝非无中生有。作为首相沃波尔之子,这位当时的“官二代”对乔治二世的私生活大加讽刺,这与他写《奥特朗托城堡》所练就的语言风格多少有些关联。由于腓特烈王子笼络了许多反对派成员,他们常常聚集在威尔士亲王府邸针砭时政,气氛积极活跃,这与乔治二世宫廷的呆板乏味是大异其趣的。

威尔士亲王腓特烈王子,与他的姐妹安妮、卡罗琳和阿米莉亚在一起

然而,学习也是相互的。为了削弱儿子笼络门客的实力,乔治二世大幅削减了给威尔士亲王的津贴,而且他宣布任何与亲王相友善的人都是国王的敌人,这种逼迫大家站队的做法跟乃父乔治一世如出一辙,当年老乔治就是这样整他的。如今到他用来整治儿子的时候了。但不知是否乔治二世先前的诅咒应验了,1751年腓特烈王子先于其父去世,此时乔治二世作为父亲所应有的那种表面的悲伤都装不出来。

两位乔治国王在位时期,虽然英国民众对德意志来的君主从未有什么好感,但是汉诺威王朝在英国还是站稳了脚跟。一方面,英国人宁愿承认根基不深的外来王室,从而维持着“光荣革命”后平稳的政治局势,也不愿让所谓土生土长的斯图亚特王朝复辟——玛丽一世时代天主教报复的血腥,到那时还让人不寒而栗。另一方面,虽然乔治们对君主立宪制颇为介怀,但他们心里明白,恰是1701年议会的“王位继承法”将他们推上英国王座。

乔治二世自己有一段话颇能显露汉诺威君主的无奈心态。1755年乔治二世返回汉诺威居住,当时英国面临七年战争的形势,迫切敦促他返英,但国王没有轻易回去:“英国已经有足够多的国王了。”他酸溜溜地说。他是指议员们。“我在那里什么也不是。我老了,”——时年七十三岁——“不要回去受那该死的议会的耍弄了。”

值得一提的是,乔治二世是英国历史上最后一位亲自上阵,与士兵们并肩作战的国王,显示了他古条顿骑士的回音。

乔治二世在德廷根战役中

疯还是不疯?这是一个问题

1751年威尔士亲王腓特烈去世,他的儿子被乔治二世册立为王储。巧合的是,这位“王太孙”也叫乔治,与两位先王不同的是,乔治三世是第一位出生于英国本土的汉诺威朝国王,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自然增强了他对英国的认同。相应地,他对汉诺威极为不屑,称之为“讨厌的领主国”。

从个人气质而言,这第三位乔治颇得贵族理想主义的熏陶,他将国王看作一种天职,象征着正义、荣誉和清廉,是民众权利和自由的卫士。乔治三世年轻时曾写道:“英国的骄傲与荣耀,英国宪政的最终目标,就是政治自由。”这话出自君主之口,连那些法学家都未曾意料到。对于包养情妇他更是没什么兴趣,虽然狄更斯讽刺他的大下巴,也说了王后夏洛特面貌平庸,不过这不影响国王夫妇的伉俪情深。以中国儒家传统对君主的要求而言,乔治三世的品质也颇多可圈可点之处。

1754年任威尔士亲王时的乔治三世

不过,即便这样乔治三世仍未能逃脱汉诺威家族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父子关系长期不睦。颇有道德模范色彩的父亲乔治三世,其儿子们似乎在每个方面都与他相反。尤其是威尔士亲王最令他头疼,这位王储同样名叫乔治,这实在很让人怀疑汉诺威家族在给新生儿取名上的智商,究竟是出于德意志民族特有的严谨,还是受到英国保守风格的熏染,姑且存疑。问题在于,王储乔治一点都没有遗传父亲的优点,相反早先两位乔治王的缺点他似乎照单全收。完全是酗酒赌博、沾花惹草、铺张奢华的纨绔子弟形象,虽说这位乔治在文艺鉴赏和美食烹饪方面极具天赋,但这也意味着很快他就大腹便便,过早地肥胖起来。据说当时引领潮流的立领就是他发明的,这样他可以掩盖住发胖难看的脖子——如果他还有脖子的话。

1821年时的乔治四世,可以看出此时身材已很臃肿

饕餮之徒:讽刺乔治四世贪吃的漫画

1788年,乔治三世精神上出了问题,在温莎城堡就餐时,他突然抓起王储并饱以老拳,还企图将他的头部往墙上撞,虽然国王这次逐渐痊愈了,但此后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挨了这顿揍的王储乔治,从此之后就盼望着父王真的精神失常,自己就有机会出任摄政。1801年和1804年,国王曾两次精神失常,1810年以后基本已不能视事,因此从这一年开始,花花公子小乔治以摄政王身份实际掌权,1820年父王死后他登基成为乔治四世。

晚年的乔治三世,1800年左右

关于乔治三世发病的原因,自从那个时代以来一直争论不休,人们对于究竟该从心理学角度还是内科病角度来解释国王的病因,莫衷一是。直到20世纪30年代,研究人员才为国王诊断出结果,认为他患有卟啉病,是一种遗传性卟啉代谢的病态紊乱。而这项研究结论不仅符合当时国王的种种病理表现,而且也能解释之前几位乔治王的性情反复无常、父子相煎的恶性循环。而对于乔治三世来说,他所面临的处境更加复杂,他一心想成为理想中的君主,并的确为此不懈努力。但是他只具备“中人之资”,面对18世纪下半叶日益发展的政党政治,他试图对其加以主动干预。但是那些职业政客的权谋和城府,他应付起来又力不从心。国王以为自己在引领政府,实际上他却被政府牵着鼻子走。前有小皮特和福克斯这类老练的政治家,后有声色犬马的不省心儿子们,北美独立战争又造就了一个崭新的国家,他久久不愿承认既成的事实,终于从1788年开始逐渐成为压垮国王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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