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运拼车存隐患：安全协议被忽视，若出事双方均有法律风险

每到春节返乡时，就有很多人要为如何回家而犯愁。面对昂贵的机票、难抢的火车票，近几年，“拼车”作为一种新的模式，在春运中“异军突起”。在网上平台、手机软件和微博上，拼车帖子铺天盖地，并因方便、实惠受到不少用户的欢迎。1月21日，交通运输部运输服务司副司长王水平明确表示，对于春运期间互联网平台推出的“拼车回家”，只要不以营利为目的，交通部持支持态度。

然而，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调查发现，在经济环保、缓解春运压力的背后，“春运拼车”还有隐忧：有中巴司机打价格擦边球，车子的保养与保险如何、司机车技驾龄、有否违章肇事等信息都需拼车者们在返乡路上“拼运气“。此外，维权难、监管难等问题也亟待解决。

1月31日，上海市交通执法总队相关负责人表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乘客应乘坐合法正规的车辆回家。与此同时，相关部门、法律人士、拼车平台以及拼车双方都期待能有相关的管理细则。

安全协议被忽视

“拼车”很方便。仅在手机APP中搜索“拼车”字样，就有远超30款的软件。

澎湃新闻记者从滴滴出行获悉，在春运首周，该公司的跨城顺风车累计送30万人返乡，目前日呼叫订单超过10万单。

一列绿皮火车的载员约2200人左右，30万人相当于132辆18节绿皮车所运送的人数。根据统计，滴滴顺风车的热门路线主要有：深圳至广州、梅州、赣州，东莞至广州、深圳，北京至保定、张家口、邯郸、石家庄等。其中，一二线城市是人口的主要流出地。

能跨城拼车的不仅是滴滴，很多网络平台通过手机号码就能迅速联系到拼车的司机或乘客。从上海出发的线路遍及全国多省区市，以江苏、安徽、河南、山东、四川等居多。

澎湃新闻记者通过各种平台，随机采访15名拼车司机发现，所有人都没有主动提起要与乘客签安全协议，但一般不会拒绝对方签订协议的要求。对于是否买保险也并不在乎。

有不少帖子称，“有驾照的乘客价格可以从优。”当澎湃新闻记者以会开车要求便宜，大多人都会要求记者参与驾驶，并不关心记者的驾龄。“安全的”、“没问题的”……是他们最常见的游说方式。

在百姓网发拼车帖的张先生介绍，1月31日16:00从上海发车回襄阳，沿途经过嘉兴、宣城、芜湖、合肥、信阳、襄阳等地，如果想半路下也没问题。若是一起回到襄阳，车费为260元/人，车型是MPV。他自称从事快递行业，车是刚买的，途中有三名司机轮换开。“但若要乘坐需先交100元押金，如果不去也不退了，最多只能带两个箱子。”

根据12306铁路票价，20:40上海南站开、次日16:51到襄阳站的K282次，硬卧304.5元，硬座177.5元。

李先生在招募信息中称，1月31日7:00从地铁七宝站5号口出发，最终停靠临沂汽车站。当澎湃新闻记者以女乘客身份询问是否安全，他回应，“车上还有家里人，他的侄女也一起坐车回老家。”

2月2日，张先生将和妻子一起回老家河南郑州，58同城上显示拼车价格为300元/人。火车D4502历时9小时多，二等座票价显示为236.5元，一等座则296.5元。当澎湃新闻记者以会开车询问是否能便宜，张先生没有问几年驾龄就表示，“那就260元，你开一小段就行。”澎湃新闻记者称家住新郑，离郑州市区半小时以上车程，能否送到家门口？他回应，“车子最终停靠郑州市区，之后可以自行搭乘别的交通工具。”

拼车对象难以约束

很多市民都肯定了拼车的好处，不少准备回老家过年的人也跃跃欲试。

市民刘女士称，“我支持拼车，这有利于低碳环保和解决城市拥堵。”

“拼车确实解决了很多人出行难、回家难的问题，有它积极的作用。”70后陈先林表示。

但其中也有人表达了顾虑。

有多次拼车经历的外企员工田先生介绍，除了过年返乡外，平时单位出差也有跨省市拼车经验。“作为乘客，我也遭遇过有司机为了牟利，在途中不停将我们转手给下一个司机并更换车辆。这时候就要看司机的信誉，一般他们最后会把乘客送到目的地，但可能会耽误时间。”

不愿意拼车的80后谭先生去年购车，表示考虑到司机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路上时间太长，还要堵车。“另外拼车价格只有两个以上才会成本比飞机低。”所以，他今年和妻子回山东临沂，仍首选飞机。

孙先生老家在连云港，一般单趟开车回家路费和油费大概要花600元，他也不希望和陌生人拼车。

“又控制不了拼你车的人是什么人，开车的司机驾驶技术如何？”他进一步指出，拼车群体中有一部分人是打工一族，对于他们来说，独自回家成本过高，所以买个小车招人拼车。这种情况的话，一般车不好，而且特别容易超载。“还有一些，就是想回趟家，再赚一笔，路费要得高，人也不少，车也差。”

此外，已有个别拼车网站特别提醒旅客：预先交定金，可能是诈骗。

平台顾虑政策风险

对于用户遭受的损失和安全问题，有拼车软件明确指出，不承担任何责任。

“交通部没有明确说‘收费’就是营利性质的。”1月31日，滴滴出行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称，目前旗下“顺风车”是互助性质，“司机分享座位，乘客分担油费。这对于春运等节假日远途出行的运能有一定补充。”他表示，法务、律师、专家等都会共同拟定用户协议，虽然乘客与司机之间有钱款来往，但钱款只够付油钱和服务费，滴滴不可能靠顺风车项目来营利。

“我们现在可能遇到的问题主要是司机、乘客之间的纠纷，例如司机答应乘客搭便车，但却毁约。”上述负责人表示滴滴目前会通过大数据、一些拼车规则、罚款等方式来保障拼车，“我们强制提前预约顺风车，一旦毁约可能有一定的罚款，更严厉的措施就是封停账号。”

此外，上述负责人坦言，目前该平台最大顾虑是政策风险，“政策没有对（拼车）定性，因此滴滴平台仍游走在合规与不合规之间。”

【三个关注焦点】

签了协议就能高枕无忧？协议有责任分担不明晰等问题，索赔仍是难题

对于拼车，此前不少媒体报道都强调司机和乘客双方事先应购买保险以及签署拼车协议，遇到不测或纠纷时方便保障自己的权益。但签了协议是否就能真的高枕无忧了？

澎湃新闻记者1月31日在网上搜索发现，赶集网、58同城已罗列“拼车协议模板”，内容相似。更普遍的情况是，各网络平台、手机软件、微博拼车并没有专门的出行注意事项或“协议模板”。

就其中一份模板，锦港律师事务所律师马涛分析，协议对双方都做了一定的约束，也有一定的保障，但不全面，无法更好地保障双方的权益，如无法完全保障司机和乘客的人身安全。“因为，乘客和司机的身份双方都无法确认。协议最大的漏洞就是在双方信息无法完全了解的情况下，可能出现抢劫等涉及刑事方面的问题。”

汇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吴冬称，协议可能仍旧无法规避一些问题：比如车是否公车私用？驾驶员是不是车主，协议签署人或帮他人做拼车中介？拼车费是否要开发票？是否购买足额的车上人员损伤险等？

凯曼律师事务所律师白耀华1月31日详细指出了模板的四处漏洞。

一、拼车协议虽然约定是非营利性行为，然而认定为非营利性无偿拼车，不是协议中声明非营利性就一定是非营利了，协议里面提到了车主要收取拼车费用，具体要看车主收取的金额是不是明显超出拼车成本，因此有可能属于商业运营性质的有偿拼车。“如果是非营运车辆参与商业运营，保险公司对于乘客险都是拒绝理赔的。”他提醒道。

二、模板中对于发生交通意外的责任分担约定得非常笼统。目前没有专门约定拼车的法律法规，只是约定根据合同法和道路交通安全法等进行责任认定和赔偿。他举例，“对于无偿拼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拼车人受伤，由于车主是好意施惠，是否能免除或者减轻车主的责任？拼车人能否再要求精神损害赔偿？这些问题在这份协议中都没有约定，一旦发生意外，可能车主和拼车人会产生争议和纠纷。”

三、协议只是约定了交通违章行为遭受罚款，拼车人愿意承担百分之多少的罚款，但情况再坏一点，如果行驶过程中造成他人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的，拼车人是否仍然应该分担损失，这个问题没有约定清楚，法律也还没有明确规定，也会引发争议。

四、协议中模糊地将驾驶人约定为车主。白耀华称，“如果驾驶人不是车主，根据法律规定，一旦发生交通事故造成拼车人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的，将由实际驾驶人承担赔偿责任，与车主无关，而实际驾驶人无履行能力的话，将对索赔或维权带来极大的障碍。”

尽管协议存在漏洞，但几位律师仍建议拼车双方最好签署协议，并可以进一步商量完善协议。

白耀华就上述分析后补充，“对于出现交通事故造成他人人身伤害或者财产损失的，协议中应约定清楚由谁来承担责任，现在的协议约定过于笼统，只是约定了交通违章罚款的分担方式和比例而已。”

关于协议的改进，马涛认为，“司机方比较好改进，因为可以出示车辆所有权证书、行驶证、车辆是否安全通过年检。乘客方比较难规范，因为无法了解乘客是否别有居心。”

拼车会不会被当成黑车？交通部门建议还是选择合法车辆

市民曹女士1月31日表示，2月4日打算和先生从上海出发开车回重庆，并在网上发起拼车招募。但令她困惑的是，“这车开到外地或等年后回到上海，会不会被当成‘黑车’抓起来？”

曹女士的担心不无道理， 1月21日，《华商报》报道称，陕西西安的鲁先生在手机APP上注册了“滴滴顺风车”，在1月19日捎人时，他的车被西安市出租汽车管理处执法人员查扣，并被告知将罚款5万元。

1月31日，上海市交通执法总队相关负责人表示，所谓“黑车”必须同时满足两个条件：首先是该车辆没有出租车营运证，其次便是收费。

他透露，营运证有或没有一目了然，但收费与否确实较难认定。“我们需要做笔录，乘客要承认司机收费，司机也要承认收费，但很多情况是乘客不会承认。” 此外，执法时拦截车辆还曾遇到冲撞执法车等现象。

“目前会在机场、火车站、商业圈等地进行查处（黑车）。”上述负责人表示，如果查实确为“黑车”，根据相关规定，需要执行罚款10000元人民币的行政处罚，交警会扣留该车司机的驾驶证3个月至6个月，“建议大家还是乘坐合法车辆回家。”

《上海市查处车辆非法客运办法》第十二条规定，对于未取得营业性客运证件却从事经营性客运活动的汽车，将根据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进行处罚；对非法从事经营性客运活动再次被查获且存在安全隐患的，依法定程序没收用于非法从事经营性客运活动的车辆。对非法从事经营性客运活动的驾驶员，由公安交通管理部门暂扣其机动车驾驶证3个月至6个月；对有依法应当吊销机动车驾驶证的道路交通安全违法行为的，吊销其机动车驾驶证。

该《办法》中第十八条指出：“有证据证明当事人有正当事由的，可以不予处罚。”具体如何算是“正当事由”，没有明确指出。

1月31日，业内人士表示，目前来看通过网络平台无论是春运拼车还是平时拼车，都属于网约车。“对网络平台车辆的规定还需要等到交通部下发的约租车管理规定出台以后，上海才能够根据规定出台相关细则，目前没有相关法律法规对这一块内容实施监管。”

拼车返乡前有哪些注意事项？最好核实双方信息、明确彼此的责任与义务

和平常出行不同，春运期间，拼车有很大一部分是跨城市、跨省份的。远距离、长时间地驾驶，让拼车各种“老问题”更加凸显。例如，如何最大限度确保不出意外？如何分摊行驶成本？能否收取驾驶费用？这些问题仍处于“灰色地带”。需要强调的是，拼车要谨防以营利为目的。根据法律规定，以营利为目的利用私人车辆从事拼车、顺风车属于非法营运行为，乘客人身、财产安全难以保障。交通部门对此将进行严厉打击，一旦查实，将予以严肃处理。

律师白耀华叮嘱，在拼车出行前，首先可以查看拼车车辆的行驶证，查看签订拼车协议的人是否就是该车车主，如果不是车主要问清楚跟车主是何种关系；

二、查看车辆行驶证后要记下车辆的发动机号和车架号，然后到网上查询车辆的交通违法纪录，如果违法纪录很频繁，建议慎重考虑；

三、查看车辆是否购买充足的保险，除了交强险以外还购买了哪些商业险，是否购买了车上人员责任险，做到心中有数。

律师吴冬称，未来希望能保障消费者的知情权，以便消费者更好行使拼车选择权，比如拼车者的部分个人信息应该让对方知道，是新手老手？有否出过驾驶事故？车辆牌号型号，车龄多少？是否一次路线上只有两人拼车，还是会有三四人拼车？是顺路还是有不顺路的？

此外，专家提醒还要注意四方面问题。

一是核实对方身份。与陌生人拼车时，一定要认真核对对方身份，记下电话号码、住址、单位、职业情况等信息。车主和同车人应分别将了解到的对方信息告知自己的亲友，以备出现问题后联系使用，同时也应该有意让对方知道这个情况。

二是细节提前商议。比如出发地点、休息地点、目的地点、出发时间、计划到达时间、拼车费用的计算方法、分摊方式及具体支付方式等等，不要到了路上再谈价钱。条件允许的话，拼车前大家最好签订一份君子协议，尤其是要讲清楚彼此的责任与义务，这样在发生意外时，才不会互相“扯皮”。另外有几个人坐，有多少地方可以给你放行李也需要事先了解，避免乘车时行李放不下。

三是行程规划强调安全。拼车总路程不宜太长，尽量不走夜路。驾驶员应当避免心急赶路和疲劳驾驶，合理安排休息。行车中，车主对于没有驾驶过所乘车型的同车人，尽量不要让其参与驾驶。女性车主或乘车人应有熟悉的男性成年亲友相伴，以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同车过程中，不要炫耀自己的财产收入或者所携带财物情况。

最后，准备工作要做充足。为保行车的安全，出行前最好检查轮胎、备胎的磨损程度，以及胎压是否正常，查看刹车片、机油是否在标准范围内。勿忘携带三角警示牌、修车工具等出行装备。此外，车主在自驾前最好尽量购买一份车上乘客责任保险，而作为搭车人，在出发前最好也自行购买一份意外保险，这样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