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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年轻人反感催婚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李思园
2016-02-04 11:5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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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曾说,结婚是幻想战胜了理智,再婚则是期待战胜了经验。那么一个不婚主义的男人与一个离过婚的女人走到一起,应该算理智和经验的双线溃败了。

冬季日剧《家族的形式》里,男主角39岁独身的永里大介(香取慎吾饰),买下高级公寓里的一户loft。但是周围人对此的反应是:你怎么还不结婚?竟然一个人买了房?即便39岁也不能自暴自弃啊?!

对于旁人同情的目光,男主角嗤之以鼻:未到中年身材发福那才是自暴自弃。看破婚姻家庭吃人的本质,保持独身,只能算是理性而英明的选择——

我认真工作,赚的钱全部由自己支配;业余时间健身、骑车、独自小酌,自得其乐;我身材好、品味高,从来不给别人造成麻烦,有什么不好吗?

女主角熊谷叶菜子(上野树里饰)是个32岁离过婚的女人,也一个人买了房。虽然与住在楼下的男主角算是不打不相识,但观念上是一拍即合。面对父母花样百出的催婚,两人都非常反感。

男主角的一套理论确实能自圆其说:群聚意味着被榨取。既然作为社会人,不得不从属于公司、国家,受到种种约束,为什么还要选择被捆绑在家庭中,奉献出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呢?

女主角也非常现实:比起指望丈夫和孩子,踏实工作努力存钱,才是对自己未来的最好保障。

男女主角的话代表了许多大城市独居生活者的观点。他们对婚姻家庭不报浪漫的幻想,父母失败的婚姻也成了他们的前车之鉴。于是让自己变得更完美、生活得更充实才是值得追求的人生目标,将有限的时间精力分配给其他人,与实现个人价值背道而驰。

“午夜梦回时不会感到孤独凄凉吗?”

对不起,那只是没有追求的人多余的担心。

与其投身婚姻,沦陷在三姑六婆老娘舅的琐碎里迷失自我,不如抓住自由的时间、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喜欢的事——无论是想追求生活品质,还是希望更大化的自我实现,保持孑然一身,显然是更恰当的选择。

而他们的价值观在之后的剧情中不断遭遇来自父母的挑战。叶菜子的母亲退休后还可以玩“离家出走”,她不解地问女儿: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就那么保守呢?

确实,年轻一辈是保守的。30多岁的人见识到泡沫经济的的尾巴,还没来得及享受繁荣的成果就遇上了经济衰退,毕业时正逢“就职冰河期”,派遣员工、非正规雇佣增加,年轻人感到朝不保夕,也被称为日本“失落的一代”。

难怪剧中男女主角都反过来教育起自己的父母,不要那么大大咧咧,有点危机感好不好?

拒绝生活中有任何意外的他们,遇上了花样百出的父母。

男主角大介的父亲退休后再婚,再婚对象把上初中的儿子甩给他之后玩消失,他就顺势用亲情道义绑架男主角,让他“喜当哥”。

于是可以预见到后面的故事将怎样开展:父亲、弟弟的意外闯入,如何让男主角冰冷的内心渐渐融化,从一个只顾自己享乐的低级趣味的人,蜕变成一个体察人心、关爱家人的高尚的人。

当然,由于他很有可能赢得与他价值观趋同的女主角的芳心,两人可以一起去健身房、一起切磋对某文具设计上几毫米的偏差所带来的不同体验……让他们在一起看起来不会是“束缚”和“榨取”的关系(何况两人还各有一套房子呢)。

不过别忘记,香取慎吾遇到上野树里,这样的好运只是电视剧里精心设计的巧合。

为什么年轻人反感催婚?因为单身是安稳,结婚才是冒险。

时代早已改变,婚姻往往无法提供对未来的保障,反而带来风险。尤其对于已经可以凭自己的力量在大城市立足的年轻人来说,工作、爱好、健康都可以在家庭之外得到社会的保障,所以独自生活既丰富又单纯,让人很难放弃转而投身需要付出和奉献的家庭生活。

父母一辈认为,到了适婚年龄人人都该结婚,但这种思维难道不是迫于时代所限吗?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家庭协作是更经济、更合理的社会构成方式,不离不弃的背后是需要相互支撑才能生活下去的现实考量。

按照社会学家、经济学家的说法,家庭从来都是经济的产物,也将随着生产关系的变革而消亡。埃里克·克里南伯格在《单身生活》中用数据指出,越是富裕国家独居的比例越高,相对拥有更好公民权利、更富裕的人倾向于选择独居生活。生活富裕带动个人主义的觉醒,更好的社会保障,又解决了独身者的后顾之忧,可以预见,独居将是未来更普遍的生活方式。

本书序言中引述经济学家约瑟夫·熊彼特1942年出版的《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一书中预言的“资本主义家庭的解体”:

当人们都变得功利和实际,并拒绝接受社会环境为他们做出传统安排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选择时,当他们学会了在自己的个人利益及其他行动可能造成的不利之间权衡得失时,当人们必将认识到家庭尤其是亲子关系所带来的巨大个人牺牲时——独立思考的男女们将会选择另外一种生活“舒适、自由、不为关爱所牵绊的生活,以及越来越多的享受其他有趣、新鲜事物的机会”。

然而电视剧《家族的形式》中,上野树里的角色辩证地看待这种自由,一方面她懂得男主角为什么反感催婚——“一旦习惯了自由生活的甜头,就不愿意放弃这种轻松”,另一方面又羡慕老式家庭关系的温暖,反思“人生到底是多点选择好,还是没有选择好呢?”

即便过去婚姻的出发点是贫困、是不自由,但幸福也源自于甜蜜的羁绊。

剧中的香取慎吾一天中最大的享受是在健身后回到“自己的城堡”,细品一瓶精酿啤酒。父亲不请自来,强行住下,虽然挤占了他的个人空间,但精酿啤酒也因为有了老爸的自制熏肉来搭配,变得更美味了。

这就是本剧对婚姻和家庭的比喻:如果不需要雪中送炭,那么它也可以是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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