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环保督察组督察河北今结束，曾问及项目审批手续通过细节

按预定计划，中央环保督察组对河北为期一月的督察今天结束。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了解到，除了与河北省委书记、省长等河北主要负责同志进行个别谈话外，按照下沉到部分地市级党委和政府的制度设计，督察组至少下沉到了石家庄、唐山、保定、邢台、邯郸等城市进行了督察。

除了媒体上频频公布的河北各地处理督察组交办的环境问题线索外，督察组还深入到企业实地了解情况。

澎湃新闻辗转从一位接待过督察组的钢铁企业负责人处得知了督察组到该厂的情况。督察组了解了钢企的产能数据，且实地进行了查验，甚至还了解了审批手续是如何通过的细节。

河北多个环保系统人士告诉澎湃新闻，春节后，督察组将像巡视组的工作程序一样，将督察结果或问题向河北省反馈。

按照制度设计，督察发现的重大问题还要向中央报告，督察结果要向中央组织部移交移送，这些结果将作为被督察对象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考核评价任免的重要依据。

中央环保督察组在河北的现场督察，还是试点性质。督察总结出的工作经验，未来将推广至全国。

环保部部长陈吉宁表示，中央环保督察组在总结评估试点工作基础上，本着赶早不赶晚的原则，今年完成15个左右省份督察工作，2017年实现全覆盖。

从环保部六大督查中心抽人督察

石家庄市区西去10余公里，就到了太行山余脉翠屏山。翠屏山北麓建有一家迎宾馆，因山起名叫翠屏山迎宾馆。

这所园林式招待中心，系河北省机关事务管理局修建，专事外事接待及政务活动。

刚进入2016年1月，翠屏山迎宾馆就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团队——中央环保督察组。

1月4日，2016年的第一个工作日，官方发布消息称，中央环保督察组进驻河北省开展环境保护督察试点工作。这也是中央环保督察组的首次亮相。

澎湃新闻了解到，中央环保督察组临时办公地点设在翠屏山迎宾馆9号楼，此前进驻河北的中央巡视组亦在这里办公。

迎接督察组的动员会，河北省委书记赵克志、省长张庆伟双双出席，显示出此次督察规格之高。动员会的消息报道还披露了进驻河北的中央环保督察组组长、副组长身份，前者是退休不久的环保部原副部长周建，后者是环保部现任副部长翟青。

河北省环保厅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澎湃新闻，中央环保督察组成员40人左右，除两位副部级正、副组长外，随行还有中央办公厅督察室、国务院办公厅督察室等部门工作人员。督察组成员仍以环保系统为主，主要从环保部六大督查中心抽调，其中熟悉河北污染情况的华北督查中心成员最多。

为协助督察组工作，河北方面也相应派出省委办公厅、省政府办公厅和省纪委、省委宣传部、省环保厅等部门工作人员配合，同样以该省环保系统工作人员最多。

1月5日，央视播出了中央环保督察组与河北省委书记、省长谈话的画面，这也是截至目前中央环保督察组的最后一次公开出镜。

此后的中央环保督察组变得异常低调，未再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澎湃新闻了解到，跟随中央环保督察组抵冀的三家官媒，此后也未能再随团行动。

河北省环保厅上述工作人员称，督察组的一切行动处于保密状态。

按照设计，环境保护督察主要督察省级党委和政府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环境保护重大决策部署情况，解决和处理突出环境问题、改善环境质量情况，以及落实环境保护党政同责和一岗双责、严格责任追究等方面的情况。

据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翟青表示，督察组将采取听取汇报、调阅资料、调研座谈、个别谈话、受理举报和现场抽查等多种方式开展工作。

督察组还将坚持边督察、边移交、边整改、边督办的原则，把发现问题与解决问题有机结合，推动被督察地区及时解决突出环境问题。对督察组移交移送的有关问题，各相关方面应做到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

环保部一位随督察组前往河北的人士向澎湃新闻介绍，“督察内容和形式将借鉴中纪委（中央巡视组）”。

多位河北环保系统人士告诉澎湃新闻，督察组将按巡视组此前的工作程序，将明察暗访的结果向河北省反馈。

环保督察借鉴反腐成功经验，给河北带来了巨大震动。

行政追责72人拘留19人

中央环保督察组的进驻，让河北官方顿时紧张起来。

1月20日，澎湃新闻在保定市莲池区环保局发现，全局在岗领导均带队在分包的片区进行巡查，监察大队也全员出动。

注意到督察组有暗访，邢台还给所有出租车司机群发短信，要求注意车内卫生，以免给暗访人员留下不好印象。

邢台的环卫工人也被要求加班加点，确保街头不会出现烟头、包装袋等垃圾。一位负责清洗马路栏杆的环卫工人说，自从通知督察组要来，就开始实行轮班制，采取人歇清洗车不歇的制度。

邢台桥东区梁庄乡田家庄是有名的制钉和镀锌村，鼎盛时期，全村150多户村民，几乎家家都有工厂。

1月17日至24日，督察组在邢台期间，村里的高音喇叭每天都在喊话，警告村民不要烧散煤，否则一经发现罚款500元。

更严厉的是桥西区梁庄乡辛村，该村村委会一位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介绍，督察组在邢台期间，村委会所有工作人员清早起床出门，去村民家中检查散煤燃烧，直到村民睡觉方才回家，一直持续到督察组24日离开邢台。

与政府的紧张相反，深受污染之害的民众对督察组则是满心期待。

督察组进驻河北当天，即设立专门值班电话和邮政信箱并予以公开，欢迎群众来信来电举报。

秦皇岛的解女士告诉澎湃新闻，“当时才刚公布电话，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一下就通” 。

解女士向督察组反映，“当地企业耀华玻璃紧挨自己小区，气味非常呛人”，“而且到晚上会有偷排”，“督察组很认真，记了我的名字和电话，并要我注意在当地媒体公布的查处情况”。

解女士说，多年来一直向市政府反映，甚至还曾集体到市政府去上访，却一直没有解决问题。向督察组反映问题后，1月14日，秦皇岛当地媒体公布，环保部门将进驻耀华玻璃督促企业整改。

廊坊市夏垫镇居民冯军也打通了中央环保督察组的热线电话，反映了当地钢厂污染地下水的情况。两个女儿相继因白血病死去后，他一直认为应该有人为饮用水污染负责，中央来的督察组成了他新的期望。

电话中他向督察组要一个地址，当面呈送举报材料，被督察组拒绝。但他第二天还是来到石家庄，“我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办公的地点，当面递交我的材料。”冯军告诉澎湃新闻。

澎湃新闻多方采访了解到，督察组对收到的群众举报情况有一套固定处理流程。先对热线反映情况进行初步筛选后，转交给属地环保部门，属地环保部门处理后再将结果上报督察组，并在市级主要媒体上公布查处情况。

截至1月22日，据河北卫视公布，河北已办结督察组交办案件1373件，行政追责72人，行政拘留19人。

问及项目审批手续如何通过

按照环保督察机制的设计，督察的对象主要是各省级党委和政府，但也要下沉到部分地市级党委和政府。

据河北省环保厅一位配合过督察工作的人员介绍，督察组圈定了石家庄、唐山、保定、邢台、邯郸等几个重污染城市下沉调查。不过，随后督察组的行踪似乎有所扩大，据南方周末报道，督察组还去了衡水。

这些都是河北污染最为严重的城市，也是环保部每月例行公布的74城空气质量排名末十位中的常客。

据南方周末报道，督察组在每座城市停留一周，由当地环保局负责接待和陪同，但具体行程由督察组自己决定。

中央环保督察组的一部分行程是：17日下午3点左右，中央环保督察组在保定安新县大张庄村——那里有六十多家生产鸭毛原料的企业，他们选择了一家羽绒制品公司和一家食品制造企业进行走访；21日上午，他们去视察了保定市满城区的集中供热和洁净煤的配送中心，之后去到当地缺少公共供暖设施、遍地黑烟煤炉的城中村。

1月19日，中央环保督察组的邢台“分队”主要督察了当地落后产能的淘汰情况，并从水务、电力等数据倒推企业运行情况。1月21日，他们又去到了当地最大的玻璃企业和一家钢铁上市公司。这家钢铁公司的文职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当天“来了一车人”，在车间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去看了炼钢、炼铁和烧结等工序，“都是冒烟冒得最厉害的地方”。

澎湃新闻辗转从河北一位接待过督察组的钢铁企业负责人处得知了督察组到该厂的情况。

这位负责人称， 督察组一到厂区，马上就与管理层座谈了解情况，组长周建要求企业“如实回答所有问题，不要说谎”，“你们所有的资料我这里都有”。

原有产能是多少，目前实际产能是多少，督察组都一一核实，一边问话的同时，一边派专家对炉型、工艺等实地勘验，以对企业介绍进行佐证。

最让这位负责人吃惊和担心的，是督察组问到了项目审批手续是如何通过的细节。

一位钢铁行业人士告诉澎湃新闻，“中国钢铁因为产能严重过剩，不少都未进行环评，多数企业完全依赖工信系统的技改项目，顶着曾经的合法身份非法存在”。

“当年各级官员为追求GDP增长，鼓励企业采用先生孩子后上户。如要追究这一行为，（很多人）将会因此为曾经的过错负责，从县市到部委无一能免”。

钢铁行业产能严重过剩，而河北则是中国的钢铁第一大省。 该省省长张庆伟去年披露，“全省钢产量达到了1.85亿吨，连续14年居全国第1位，约占全国钢产量的四分之一。世界每生产9吨钢，就有1吨是河北生产的。”

督察能否打破环保瓶颈？

采访中，多位河北官员向澎湃新闻“诉苦”，称河北环境治理一直在超压中前行；然而，河北的污染现状仍然严重。

中央环保督察组的进驻，能打破这种“僵局”吗？

华北是环境污染的重灾区，而环绕着首都北京的河北省又是重中之重。

环保部对华北22个城市（区）的综合督查发现，华北地区的产业结构布局和能源结构问题日益成为环保瓶颈。“工业围城”、“一钢独大”、“一煤独大”等现象在华北地区一些城市比较普遍。

除北京、天津外，华北地区煤炭在能源消费结构中占比近90%，远超过全国平均水平。重化产业是华北地区很多城市的支柱产业，也是造成环境污染的主要因素；既影响了城市的可持续发展，也给环境治理带来巨大困难。

河北又是其中的突出典型，环保部称唐山、邯郸“钢铁围城”现象突出，邢台重化工业四面布局。

环保部会公布每个月的74城空气质量排名，2014年空气质量末十位的榜单中，最后六名全是河北的城市。

澎湃新闻统计去年12个月的末十位榜单，河北省的城市共有76次上榜，一共12次倒数第一，河北城市占了9次；其中，同一月河北7个城市一起“入围”的现象出现了6次。

环保部的通报还显示，河北当地在落实产业调整和环境治理方面存在很多问题。

如河北省部分地市制定的压钢减煤计划，内容不实，可操作性不强，难以实现确定的减煤压钢的目标；河北的散煤污染治理工作问题也依然突出。河北省唐山、廊坊、保定、沧州4市平均超标率为37.5%，邯郸、邢台、张家口等地散烧煤污染问题十分突出。

澎湃新闻了解到，1月17日，周建带队到达保定时，保定市政府在汇报中明确，今年该市财政计划投资2亿元左右，为城区居民免费接入集中供热管道，以减轻燃煤散烧造成的污染。

真正难的是钢铁、煤炭等高污染重化工行业的压产任务。

从2013年起，河北实施化解钢铁、水泥、燃煤、玻璃产能的“6643”工程，即到2017年压减钢铁6000万吨、水泥6000万吨、燃煤4000万吨、玻璃3000万重量箱。

在经济下行的巨大压力下，再大刀阔斧地减煤压钢，对地方政府而言缺乏驱动。2014年，河北化解过剩产能、治理大气污染影响全省GDP增速约1.75个百分点。2015年，影响GDP增速约0.9个百分点。

这些产能削减计划要按期完成，需要中央给地方党政领导戴上“紧箍”，其中之一就是中央环保督察。

督察组进驻河北两周之后，环保部华东督查中心副主任刘国才曾在环保部《中国环境报》撰文表示，督察环境保护任务完成情况就是要督促地方偿还旧账、不欠新账。

刘国才称，环保督察简言之就是查事督人，如党委和政府环保目标完成情况、有关部门环保任务完成情况，以及党委和政府及其有关部门工作保障措施制定及落实情况。

刘国才认为，对环保目标、任务完成情况督察重在查事，对保障措施制定及落实情况督察重在督人，并要从组织领导、责任落实、考核约束等三方面对党政一把手及相关责任人进行督察。

环保督察这道“紧箍”，到底能有多紧，不久就会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