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讲美国大选︱（六）赢得党内初选需要什么条件

【编者按】美国总统竞选正在火热进行。而美国大选是了解美国社会和美国人的一把钥匙。@吴军博士 决定自2月29日起，“争取用一个月的时间写十集关于美国大选的介绍”。经授权，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将陆续转载。本文是他的 #文明之光#之#美国大选# 第六讲《党内初选》（3月5日撰文）

美国总统大选基本上可以分成两个阶段，选举年上半年开始的党内初选和11月份的最后大选。今天我们就来谈谈党内初选。

由于除了华盛顿之外，美国还没有哪个无党派人士或者独立候选人能成功当选总统，因此到目前为止任何人在竞选总统的路上，必须依靠两大党中的一个党，先在这个党内获得提名，然后靠这个党强大的竞选机器冲刺总统的宝座。获得党内提名的过程则是所谓的初选。

宣布竞选总统，并参加党内竞争不需要太高的门槛，一个党员自己提出来即可，但是如果没有基本支持的话，提出来也不过是走过场，看笑话。2016年这次共和党的党内竞争，特别热闹，一开始居然有九个候选人，包括三个从来没有参政经历的商人川普、外科医生卡尔森和过了气的企业家菲萝莉那。而且最有意思的是三个人一度在民意调查中排名前三位。另外六个人，包括小小布什和现在人气比较旺的克鲁兹和卢比奥，不是当过联邦议员，就是当过州长，算是老江湖了，排名在后六位，这一方面说明美国民众已经开始反感职业政客，另一方面说明参选的门槛不是很高。

虽然参选的门槛不高，但是在党内胜出却不容易。这要求候选人至少满足三个条件：

第一是具有个人魅力、煽动性和幽默感。这样才能获得较高的人气，融到钱，最后得到选民的选票。克林顿的个人魅力就非常突出，而奥巴马具有煽动性，至于川普，整个一个娱乐明星。就是大家不很看好的小布什，也是非常幽默的人。而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布什，就显得非常乏味，大家难以喜欢。个人魅力、煽动性和幽默感，和从政能力没有半点关系，但是美国选民就吃这套。当年奥巴马忽悠“变革，变革”，一群傻子在后面叫好，全无理性。共和党人朱利安尼讲，改变有好的改变，有坏的改变，不能空谈改变，但是没人听。事实证明，奥巴马是个大忽悠，他当政八年，美国除了国际地位下降，没有什么改观。选举是非理性的事情，因此个人魅力和忽悠水平很重要。

第二是身体要好，竞选团队要好。11月份的大选是同一天投票一锤子买卖，但是初选各州的时间不同，从2月份持续到6月份，候选人要不断地到各地拉票、演说，互相还要参加辩论，这可是一个体力活。另外需要指出的是，这不是一个人的战斗，各州要有各州的策略，这需要竞选团队整体水平高，而且能够及时调整策略。

第三是要获得党内大佬的背书。当年奥巴马竞选总统时，还是一个没什么名的后进，只当了不到两年的参议员，在民主党内获得认可，国会最资深的参议员爱德华·肯尼迪出了大力。这一点我们在后面还会细讲。

党内初选的规矩各州自己定。一般可以从两个维度分成四种选举方法。

首先分为Caucus和Primary两种。Caucus规定注册的党员和已经注册的支持某个党的选民才能投票，另一个党的党员和支持者不能来搅局。比如衣阿华州、加州等共和党初选就采用Caucus。Caucus的一个问题是，很多选民直到大选前才决定支持哪个党，这样他们就无法参加Caucus了，因此就有了另一种初选方式Primary。Primary则是全州的选民都可以去投票，但这样也带来一个问题，就是另一个党的支持者可以跑来搅局。一位马萨诸塞州的共和党人告诉我，2008年大选时，共和党最初决定民主党的希拉里比较难对付，而奥巴马是菜鸟，于是当地共和党号召一起去投奥巴马的票，结果后来证明奥巴马才是难对付的人，但是为时已晚。

其次，各州从分配票的方式上又分为赢者通吃和按照选区分配票两种方式。这样和Caucus与Primary组合，就得到了四种初选方式。

目前，共和党初选结果完全根据候选人中各州获得初选的票数决定，但是民主党除了各州的选票外，还有大约12%（500多票）的所谓超级代表选票，即该党那些议员、州长等大佬一人一票。一个民主党的候选人如果得到党内大佬的人口，他其实已经获得了大约12%的选票。在今年的预选中，民主党几乎全部的超级代表选票都给了希拉里，因此她的对手桑德斯几乎没有胜算。

今天很多民主党基层选民抱怨党内的初选不平等，因为不是一人一票制。其实这种结合一般选民意见和党内大佬意见的做法，和过去民主党选择候选人的方式相比已经是一种进步了。而这次进步要感谢一位二流的政客汉佛瑞（Hubert Humphrey）。

故事要讲回到1968年，当时靠肯尼迪遇刺而上位的总统约翰逊在1964年连任一次之后，国内的反对声音很大，他也没有想好是否要在1968年参选连任。但是，这时民主党内一位重量级人物站了出来参选，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个人便是肯尼迪总统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罗伯特·肯尼迪利用党内对他哥哥的怀念，颇受各方大佬的支持，大有直接夺得提名的可能。约翰逊一看形势不对，加上干得心灰意冷，干脆宣布不参加选举。这时他的小弟、副总统汉佛瑞就坐不住了，宣布出来参选。当时民主党内还有一位候选人——反越战的参议员麦卡锡（Eugene McCarthy），不是“麦卡锡主义”的那个麦卡锡。汉佛瑞排名基本上是最后，事实上他在党内初选时没有赢过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州。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年六月，原本最有希望的罗伯特·肯尼迪在赢得加州初选胜利后庆祝时，被阿拉伯极端分子刺杀了。这回就剩下支持原来约翰逊越战政策的汉佛瑞和反对越战的麦卡锡。虽然后者在初选中在更多的州获胜，但是汉佛瑞调动民主党内大佬们的力量，主要是总统约翰逊的支持。在民主党内，大佬们觉得该维护现行政策和在任政府的威信，内定汉佛瑞为候选人。结果，在和尼克松最终的大选中，汉佛瑞惨败。这才让民主党痛下决心，停止了确定候选人的暗箱操作，将党内大佬们的票（意见）量化为大约12%。这一方面保证大佬们的意见受到尊重，另一方面防止他们内定候选人。这个传统一直沿袭至今。

美国马拉松式的初选一方面可以讲是劳民伤财，另一方面却为各个利益团体和候选人充分沟通、表达自己的意见留出了足够的时间。这也使得各阶层、各团体得以合法地进行利益博弈。一般候选人都会许愿以忽悠民众，而握有最多选票的广大基层百姓则是被忽悠的对象。这主要是因为他们相对缺乏政治常识，比较容易忽悠，更多地凭感情而不是理智行事。在整个大选期间，候选人所做的除了攻击对方外，就是和利益集团谈利益，然后忽悠民众。当然政客们当选前承诺的事情其实大部分办不到，时间一长，民众终于厌倦了政治，这也导致了2016年极端人物川普和桑德斯受到热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