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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有座灵剑山

徐东东

2016-04-07 14:56

来源：澎湃新闻

《从前有座灵剑山》是腾讯最近一个很火的IP。国王陛下（另有血染卫生棉、絮儿等称呼，80后作者）的小说原作是2013年-2015年连载于创世中文网的知名仙侠小说。2014年8月小说改编的漫画在腾讯动漫上开始连载，填补了国产动漫界稀缺的仙侠类型，题材新颖、内容搞笑。

2015年腾讯就着手将漫画改编成动画，于是2016年1月份，《灵剑山》动画以“中日合作”、“首部登陆日本作”的噱头问世。尽管《灵剑山》的动画在日本几乎没有反响，但在国内，受动画播出的影响，尚在连载的《灵剑山》漫画在腾讯动漫的作品人气榜稳居第一，还高过腾讯引进的正版《海贼王》漫画。

腾讯动画的《从前有座灵剑山》填补了本格仙侠漫画的空白，人气爆棚。

从凡人流仙侠而来

仙侠小说是21世纪以来在网络上兴起的一种新类型小说，讲述中国风的奇幻世界里修仙和冒险的故事。二十几年来，舶来的奇幻文艺在我国十分风靡，漫威英雄、星球大战、七龙珠、海贼王等等都称得上脍炙人口。另一方面，随着国内重塑文化自信，读者和作者两方面也都呼唤着本土奇幻。

一批本土奇幻的作者（大约是75后一代人）参照舶来奇幻文艺的范式，从中国古典神魔小说里汲取资源，创造了最早一批风格多样的仙侠小说：譬如将古典神魔小说整合到一个体系的《佛本是道》、改造翻新蜀山流的《仙葫》、侧重世情磨砺和修行感悟的《神游》系列，还有讲述普通人步步计算、挣扎求生的《凡人修仙传》。

其中，2008年起连载的《凡人修仙传》有煌煌七百万字的巨大体量，犹如excel那样巨细靡遗的法宝和世界设定以及升级战斗流程，远较之前的仙侠小说世界完善和庞大，逐渐成为后来代际（85后一代）作者效仿的模板。尽管有人诟病凡人流牺牲了之前仙侠小说逍遥旷达的精神内涵，但这并不妨碍凡人流成为青少年为主的网文和漫画圈的本格仙侠典范。

经过凡人流的总结和提炼，剔除了过去神魔小说与传统宗教纠葛不清的关系（比如，如今的仙侠不会像西游记时代那样滥用如来、观音、玉皇这样的佛道崇拜偶像来讲笑话，也不会宣扬因果报应、三纲五常的陈腐神学），奠定了现在仙侠小说大致的世界框架：

广袤无边的世界里，天下列国是修真门派的附庸，门派的权威在王权之上。人们地位升降取决于修炼的道行，拜入修真门派是最有前途的职业选择。修炼需要少年身怀灵根，然后逐次经历锻体、筑基、金丹、元婴直至飞升等等阶段。和人物最纠缠的社会关系是门派之间错综复杂的人事；如果失去门派的庇护，沦为散修，生活就变得艰难和阴暗，铤而走险时或有之。稍微敏感的读者，大概都能体会到这是我国教育和社会现象并不太复杂的隐喻。

修真者名义上的终极目标是飞升仙界，然而这个目标像宗教的彼岸那样无限悬置，一旦抵达，就类似其他故事里满级高手归隐的结局。更重要的反而是人物不断修炼升级，在充满了奇观、怪兽、宝藏的广阔世界冒险，应对和解决各种危机与阴谋的过程——这和日漫Jump系的少年热血战斗故事的轨迹十分近似，但有更突出和强烈的中国风外观。

之后在市场环境写作的仙侠作者鲜有人冒险偏离多数读者对本格仙侠的既有认识，高明者也只能借用凡人流的躯壳来寄托自己的东西。

话术满槽的专业冒险者

写《灵剑山》前的国王陛下的作品有《崩坏世界的大冒险》和《盗梦宗师》。那两部自嗨性质、百万字不到的综合性动漫吐槽书，充满了作者延续到《灵剑山》的神经流吐槽、较污的毒舌、神转折剧情和用梗癖。但早期的书在小圈子内流传，极少顾忌普通人的观感，三观偏斜、肆无忌惮的作者表达内心的霍尔顿向成年人世界的嘲讽，全部人物团灭之类属于家常便饭。

到了2013年，接近三十岁、迈入人生新阶段、写作经验也更成熟的国王陛下决心走能被更多读者接受，商业上和口碑上都行得通的长篇作品，转向了仙侠题材，演变成套用了凡人流外壳的宅系仙侠。

之前，本格仙侠小说的风格偏向阴冷，主人公要在一个到处都是陌生人的达尔文丛林挣扎求生变强，能不主动伤害别人已经堪称良善。敌视的个人和门派为了争夺宝藏，划分势力，随时会触发战斗乃至战争。

240万字的《从前有座灵剑山》的主线矛盾设计一反之前的凡人流升级求存路数，复古到更广大的读者群更熟悉的早期日式RPG设定：英雄对抗大魔王的套路。故事的主线是主角王陆和灵剑山等维护九州秩序的修真门派逐渐发现幕后觊觎和榨取九州灵气的堕落仙人，然后不断修炼抵抗堕仙，最终带领九州度过末法时代的正能量传说。

主角王陆是国王陛下对之前作品里神经流主人公的改良。王陆有将整个世界当一场RPG打的超卓的分析和规划能力，以及永不放弃胜利的强大意志，始终能在剧情世界陷入绝境的时候力挽狂澜；同时嘴巴充满了拉仇恨的吐槽和炫耀式的推理，有些时候还比较污。这种直观触目的语言风格以及高调作风的主角，和以战斗或权谋见长，主人公通常隐忍深沉的本格仙侠迥然有别。

相应的，在《灵剑山》大决战前的故事中，和平与交流始终是基调。修真界五大门派的关系更类似哈利·波特中进行友好竞争的几个魔法学校，同门之间的关系类似教学相长的师友，而不是冷战性质的职场对手。国王陛下反复利用《哈利·波特与火焰杯》的套路，他会消耗大量脑细胞设计各种规则有趣奇特的擂台和迷宫，擂台用于门派之内或之间的切磋交流和解决纷争；迷宫或者是古代仙人的宝藏，或者是各阶段幕后boss诱捕各门派精英弟子的陷阱。秉持友好竞争原则的各大门派每次都要甄选人手组队，进行非暴力的解谜和夺宝竞赛。在这类探险中，法宝和法术比试这类打斗戏往往居于次要地位，更突出和新鲜的是解决谜题的推理和阻挠竞争者的智斗。

比如，在探索剑冢一卷，王陆和其他竞赛门派陷在“八荣八耻”的“孝字关”。闯关者强制性地持有父母或子女的棋子。父母向子女奉献，必须退出闯关，这意味着一半闯关者要被淘汰。王陆打破了其他人的思维定式，由每个闯关人同时持有父母和子女的棋子，所有人相互关系衔接，全部过关。

这种设计向仙侠的内涵里填充了大量推理、探险和竞技小说的成分，也让王陆的专业才能脱颖而出，闪闪发光。也通过竞争方间性格和智力的碰撞，深化了人物。

《灵剑山》的动漫

在《灵剑山》前，腾讯漫画，乃至更广的中国漫画，无论作者还是读者受日漫的影响很深，吐槽用梗成风，欠缺本土风格强烈的作品，像《中国惊奇先生》、《王牌御史》这种涉及本土鬼怪的题材，其实仍然依附在都市和校园之下。IP热兴起后，腾讯动漫大量转化阅文集团的网络小说资源，《灵剑山》的小说原作本就介乎宅系与本格仙侠之间，漫画后的《灵剑山》起了沟通网文和漫友两大群体的桥梁作用。

本土新题材的引入是一个积极的方面，但是网文到动漫的改编却不是瓶装奶变袋装奶这样便利，两者的性质差异明显。网文原作有浓郁的说书性质，节奏相对缓慢。网文每日更新的情况下，读者自然不会觉得剧情过于松弛。可漫画每周只更新一到二次，要求剧情扼要紧凑，这和网文的特点截然相反；小说原著满篇吐槽挪用，戏谑地交叉使用公文体和粗口，这在画面为主的漫画上就无从表现了。实际上，《灵剑山》漫画虽然设计了相对满意的人物视觉形象，但在剧情上并没有作大刀阔斧的精缩，恰恰相反，基本无所作为——如果维持原作的慢速推进，240万字的灵剑山完全改编，至少需要千话以上、长达十年的连载，这恐怕是影响巨大的《海贼王》都无法实现的。

原著开始的入门试炼部分设置成强调人际合作和智商的RPG剧情迷宫，由一个像柯南那样推理、像志村新八那样吐槽的主角王陆破关，这让厌烦了小孩都狠辣腹黑的凡人流读者耳目一新。入门试炼的其他人物，如外表呆萌却心高背主的书童王忠、高贵温和又明于进退的皇子海云帆等，都塑造得鲜明活泼，这也是漫画前期让人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但原著入门试炼后的二卷就趋向平缓，经历流程般的练功和处理上饱受争议的斗邪教，姗姗进入第四卷灵剑山和万法仙门交流比试的小高潮。反映在漫画上，剧情便呈现高开低走的态势，人气最高的人物仍然是入门试炼卷的那批。读者很自然期待在后面的小高潮里，最初的闪光人物如海云帆和王忠等回归。殊不知，最初光彩照人的王忠和海云帆此后基本成为路人，后面抬起剧情大梁的重要配角，如琉璃仙、朱诗瑶等，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