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家梁小民的每月书单：4月读了30本书，推荐3本

这个月无课，读书三十本。

1.《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弗朗西斯·福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这本书极有名，我是当名著读的。但这本书争议也极大，似乎贬多于褒。书名口气太大一些，观点也颇极端，连作者本人之后也有所纠正。不过我认为这本书的基本观点并不错。苏东斯大林体制的崩溃、世界第三波民主浪潮、中国等各国改革，为冷战中的社资之争画上了句号。历史证明，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是世界发展模式的结论。人类经过漫长的探讨，终于找到了应该实现的目标。从这种意义上说历史终结了，并没有错。但作者把美国模式作为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的唯一模式，并强调民主是自由主义民主，这就有问题了。除非那些死抱斯大林模式的死硬分子，最大的争议还在于历史最终模式是不是美国模式。大多数学者承认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是人类社会的最终目标，但美国模式并不是。首先美国模式本身还有许多内在缺点，并非完美无缺。这一点从美国国内的种种冲突与纷争可以看出。美国少数人把美国模式向全世界推销，甚至强加于别人，用美国人的价值观来判断一切，已引起世界许多国家与人民的反感。反美思潮正来自美国自己，也来自像福山这样狂妄的学者。其次，各国有自己的历史传统与现实国情，即使最终目标都是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所走的路与最后采取的形式也会有极大不同。例如，美国的自由主义民主就不一定适合东方国家，它们的民主会采用不同的形式。世界永远是多元化的，一元化模式并不存在。最后，认识到世界最终追求的目标是有意义的，这正是福山的伟大之处。但用美国模式来代替这个目标是极其错误的，这正是福山引起众多反对的原因。

2.《中国文明的现代转型》（金耀基，广东人民出版社）

这本书与上一本书相关。探讨东亚及中国如何实现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金先生研究中国与东亚现代化问题，我读过他在国内出的两本书：《从传统到现代》（1989）和同名的《从传统到现代》（2010），后一本上下两册，上册与前一本相同，下册称为“补篇”，增加了些内容。现在读的这本是文集，基本观点没有改变。他认为东亚与中国的转型也要走市场经济加民主政治之路，这才能实现中国从传统社会转向现代社会。现代化包括“器物技能层次”（经济）、“制度层次”（政治）和“思想行为”（思想）。但他从东亚与中国实际出发，探讨了儒家文化在这一过程中的作用及变化，他反对福山的美国式“自由主义民主”。金先生对现代化与中国文化有精深的研究，他的许多见解对中国实现现代化颇有意义。

3.《天下的当代性：世界秩序的实践与想象》（赵汀阳，中信出版社）

作者提供了一个美好的世界：全球从天下的角度想问题，不分外内，从而实现一个和谐世界。这种理想美是美，不过太乌托邦了。人类社会矛盾与冲突是永存的，对一个国家而言不可能抹杀内外之分，你能让西方把伊斯兰恐怖分子作为“内”，或反过来吗？消灭民族、国家的差别与矛盾，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而且作者把西周作为样板，西周是一个等级社会，按等级来维护天下的秩序，这在今天行吗？西周以后的春秋战国也说明天下不会是和谐的。也许本书有更深的意义，但我没看出来。

4.《谁将主宰世界：支配世界的思想和权力》（马克·马佐尔，中信出版社）

这本书可以看出对上一本书的驳斥，尽管它们实际上毫无关系。这本书作者正是从天下的角度出发探讨世界追求和谐的历史。在历史上，欧洲的国际协调、世界的国际联盟和今天的联合国都是以调解世界冲突、实现世界和平为目的的，但有哪一个成功了？如今的世界仍然是充满冲突与暴力，这些国际组织都沦落为大国支配世界的工具。大国并不从天下出发，而以自己的民族利益为首位。我想有些人应该读读这一本书，清醒一下。

5.《市场与大师：西方思想如何看待资本主义》（杰瑞·穆勒，社科文献出版社）

介绍十六位历史上的思想大师如何评价市场经济。介绍了我们许多不够了解的思想大师，如德国反市场经济的尤斯图特·默瑟尔；也介绍了一些我们熟知的大师不为大家了解的思想，如黑格尔对市场经济的看法。即使我们非常熟悉的思想家，也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分析。如对马克思的分析，重点不在剩余价值理论，而在异化理论。这些思想家有支持市场经济的，也有反对市场经济的，无论什么观点对我们深化认识市场经济都有帮助。

6.《财富与德性：苏格兰启蒙运动中政治经济学的发展》（伊什特万·洪特等编，浙江大学出版社）

是一本由不同作者写的论文集。书中的十三篇论文主要研究苏格兰启蒙运动的大师，如格尚姆·卡迈克尔、洛克、凯姆斯勋爵、约翰·米勒等。这种启蒙包括哲学、法理学等。亚当·斯密是苏格兰启蒙大师之一，他的经济学当然就受这个学派的影响，了解这个背景，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斯密及其思想。我们不能只就经济学来解释斯密，斯密是苏格兰启蒙中的法理学家、伦理学家和政治经济学家，他以正义为目标，我们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理解斯密及其“看不见的手”的思想，以及《国富论》与《道德情操论》的矛盾。这本书中的文章写得较为艰深，但对斯密有兴趣的人值得一读。

7.《我的朋友马基雅维利：佛罗伦萨的兴亡》（文艺复兴的故事02）（盐野七生，中信出版社）

可以看作一本马基雅维利的传记，但又不同于一般传记。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祥地和中心，作者以马基雅维利为线索，介绍佛罗伦萨的历史，这就为我们了解文艺复兴提供了一个背景。这本书介绍文艺复兴与其他著作不同，从一、二卷尤可看出这一点。

8.《世界土地所有制变迁史》（安德罗·林克雷特，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以土地所有制为中心来论述市场经济问题，是从历史的角度来写，以叙述为主，理论分析并不多。私有制是市场经济的基础，也是保护人权的基础，但在历史上当土地私有制与专制制度结合时就出现了农奴制。在不同时期土地私有也引发了不同的问题，所以土地私有制不能简单地一私了之。了解各国历史上土地所有制的变化及问题，相当有意义。

9.《他者中的华人：中国近现代移民史》（孔飞力，江苏人民出版社）

华人五百年的移民史，相当全面而系统，无论是资料还是分析，都详实而透彻，极好的一本学术著作。对世界不同地区华人的奋斗、遭遇与成就作了深入分析。如在东南亚的历史背景下，华人获得了相当的财富与地位，而在其他地方的华人，就没有如此幸运。当然作为一部通史，也不够全面，如对中国的日本移民与九十年代后的苏东移民谈及不多。

10.《权力源自地位：北京大学、知识分子与中国政治文化，1898-1929》（魏定熙，江苏人民出版社）

北大早期的历史。北大在中国有其不可代替的地位，这就决定了它在中国政界与知识界有相当大的权力。北大不仅是学术中心，以思想影响国内，如五四新文化运动，而且也介入政治，在政界亦有影响。系统地写北大早期历史，同类书在国内还不多。

11.《血疫：埃博拉的故事》（理查德·普雷斯顿，上海译文出版社）

写埃博拉在非洲的传播与危害。中心是菲律宾进口的猴子把埃博拉带到美国，美国军方如何控制使其未在美国传播，预示了病毒传播会在全世界引起的灾难。全书用纪实写法，内容与文字都相当好，翻译也好，这种书既给我们以警示，同时读的过程又是一种享受。“译文纪实”选了不少《纽约客》作者的作品，我认为都极好。《纽约客》的作者群，水平都相当高，选他们的书，可以在轻松阅读中了解世界上发生的事。

12.《天朝，失去的历史机会》（白云涛，人民出版社）

分析近代中国落后的原因。郑和下西洋未向前走，失去了称霸世界的机会，明末的启蒙与向西方学习由于清朝的专制与文字狱而中断，闭关自守失去与西方共同进入全球一体化的机会。本书分析了失去这些机会的原因。全书观点正确，完全不同于明末商品经济、启蒙思想与士大夫向西方学习的观点，也不同于大分流理论。写得严肃，说服力强，而且读起来也有趣，既有学术性，又有通俗性。

13.《二手时间》（S. A.阿列克谢耶维奇，中信出版社）

通过对各社会阶层不同人的采访反映了苏联剧变后的社会变化。苏联剧变采用激进方法，实现了形式上的民主政治，但快速私有化并没有带来多少实惠。现在的俄罗斯人怀念前苏联，有传统思维的力量，但更主要还是变革没有给人民带来实际好处。因为是新闻采访，无论讲个人的故事，还是谈看法，都真实。使我们可以了解俄国剧变的情况。

14.《乌克兰：硝烟中的雅努斯》（闻一，中信出版社）

乌克兰是当代世界热点之一，作者介绍了乌克兰与俄罗斯历史上的纷争，及现实中美俄争霸的背景。应该说乌克兰之乱也是苏联留下的遗产。苏联时期，尤其是肃反与集体化过程中对乌克兰的镇压，是俄乌冲突不可忽视的背景。我们从新闻中看到乌克兰的乱象，这本书告诉你乱象背后深刻而不失鲜活的历史纠纷。

15.《私密的神话：梦之解析》（安东尼·史蒂文斯，三联书店）

分析梦的心理，弗洛伊德是先驱，但作者是顺着荣格的思路发展下来的，全面分析了研究梦心理学的历史、内容及运用，尤其是对治疗精神病的作用。梦的分析，即梦的心理学是一门重要的学科，本书对这门学科作了全面介绍。学术性强一点，严肃有余而趣味略欠。

16.《路西法效应：好人是如何变成恶魔的》（菲利普·津巴多，三联书店）

通过斯坦福监狱实验与美国军人虐囚说明正常的人在特定的环境下心理如何发生变化成为恶魔。人性中既有善，也有恶，在不同的环境会有不同的表现。“文革”中许多正常的人也成为恶魔。让人为善要有一个良好的环境。

17.《颜色的故事：调色板的自然史》（维多利亚·芬利，三联书店）

最早的颜色来自动植物。作者对颜色颇有兴趣，她跑了世界上各种颜色起源的地方，收集相关历史资料与传统，使我们对颜色有更深层次的认识，读起来很有趣。

18.《袁家有故事：袁世凯后裔记忆拼图》（张永久，中华书局）

袁家是一个大家族，可称民国第一家族，通过对袁家后人的采访，介绍了袁家后人的不同遭遇。无论如何评价袁世凯，应该说袁家的后人是优秀的，他们在逆境中自强、敬业，默默地为社会作贡献。这就是大家族的文化传承。我认为研究中国历史上大家族的历史，说明它们在传承中国文化中的作用是极有意义的。

19.《琉璃厂史话》（陈重远，北京出版社）

作者长期在琉璃厂工作，熟悉古玩行业的历史与掌故。他曾写过《文物话春秋》《骨董说奇珍》和《古玩谈旧闻》。这些书我都有并读过。这本书是在此基础上写琉璃厂的历史，介绍各个古玩店的状况，对了解古玩市场的历史极有帮助，内容与前三本书有重复之处，但写的角度不同，线索也不同。古玩是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古玩不仅仅是玩，是在玩中了解中国文化。

20.《桃花扇底看前朝》（许石林，鹭江出版社）

讲历史上的故事，说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一些道理。尤其是作人的道理。历史上的许多道理，今天已不适用，如以德治天下。不能否认道德的重要性，但治国之本还在法。许多做人的道理很有用。全书通俗而有趣，道理在故事之中。

21.《过日子：农民的生活伦理——关中黄炎村日常生活叙事》（陈辉，社科文献出版社）

一本相当好的社会调查，通过关中地区一个村的农民如何过日子反映了中国传统农业文化、农民的思想，风俗及人际关系。也许关中地区较为封闭，这里的传统文化保留较为完整，不过我觉得再加上集体化、“文革”和改革开放，对传统农业文化的冲击就更全面了。这本书共二百二十九页，纸张、装帧都一般，居然定价六十九元，太不厚道了。

22.《博物馆里的活色生香》（姜松，中国青年出版社）

介绍一些世界级艺术品，写了相关的宗教内容、故事以及传说。对我们参观博物馆、更加了解这些艺术品极有帮助，内容丰富，写得活泼、有趣，插图也精美。出国时带着相当方便。这么一本二百五十三页，纸张、印制都相当厚的书，定价才三十九点九元，与前一本书相比，太厚道了。

23.《但丁的目光》（赵丽宏，上海书店出版社）

也是一本旅游的书，写在欧洲旅游的感受。作者是作家，内容当然以文学、文化为主，作者又是诗人，诗人写文章文字极美。

24.《往书记》（张宗子，三联书店）

读书随笔，主体是文学著作，以古典为主，也有当代与外国文学。我的古典文化修养很差，读这本书补了许多知识。人不可能什么书都读，因此要靠别人的读书笔记来补充知识。

25.《燕南园海棠依旧》（叶朗，华文出版社）

一本散文集，既有关于美学的一些见解，也有对北大时光的回忆。当然也不乏官样讲话。不过内容与文字都相当好。

26.《非洲三万里》（毕淑敏，湖南文艺出版社）

非洲游记由毕淑敏这样的大腕作家来写，就相当吸引人。过去我外出是“嫌贫爱富”，只去欧美，很少去亚非。作者把非洲写得如此美，如此有趣，也挑起了我去一游的念头。

27-28.《侏罗纪公园》《侏罗纪公园2：失落的世界》（迈克尔·克莱顿，花山文艺出版社）

科幻与惊险小说最好的结合。《失落的世界》我买过，并读过，这次又买并读了一次。同时又看了根据小说改编的电影《侏罗纪公园》三集，工作紧张时读读这种书，极为放松。

29.《时间之河》（王晋康，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王晋康是科幻作家，他的书我读了不少，但这本我看不是科幻，充其量是魔幻。作为小说写得相当一般。

30.《核潜艇闻警出动》（阿·约尔金等，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

大概是这个月我看的最烂的书。通过苏联的一艘核潜艇来颂扬苏联海军和旧俄国时的海军传统。作为“兵器文化系列”没有对兵器的介绍，故事情节、艺术水平连苏联时期“歌德文学”的水平都达不到，甚至连小说也谈不上，末流的非虚构作品而已，且在苏联时期也不算佳作。

这个月本想推荐《二手时间》《市场与大师》，但考虑篇幅太长，故而推荐大家都应该有时间读的《中国文明的现代转型》《血疫》和《博物馆里的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