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超模祖母的任性人生：用终生放纵对抗不被肯定的童年

祖母应该是什么模样？一脸慈祥而满头银发，戴着围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家乡菜送到儿孙面前，眼中有看透沧桑的淡然。

然而荷兰导演汤姆•法萨厄特（Tom Fassaert）95岁的祖母玛丽安（Marianne）却是一个例外，岁月似乎对她太过温柔，耄耋之年依旧健步如飞，坚持做卷腹运动健身，鲜亮得如同少女——涂着艳红的指甲油，头上缠着卷发器，戴摩登的墨镜，慵懒地躺在白色长椅上享受着日光浴，还不忘对着镜头笑言：“不来个清晨之吻吗？”

然而，影片《全家福》（A family affair）并不是一部记录“潮人奶奶”后现代般激情生活的纪录片。法萨厄特在他30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久未联络的祖母玛丽安的来信，邀他去南非探亲。在此之前，祖母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充满谜团的女性，甚至听到更多的是负面评价：在父亲罗伯（Rob）口中的祖母是一个穿梭于无数男人之间的蛇蝎美人；一名20世纪50年代的超级名模；也是一个将两个儿子都扔进孤儿院的母亲。父亲曾试图写一本有关自己母亲的书讲述其传奇经历，却在沟通失败后中断了与母亲的联系。作为孙辈的法萨厄特决定借此邀约之机前去南非，并透过镜头来挖掘父亲未能完成的家庭故事。法萨厄特希望了解那些“典型”的快乐家庭时光之外的故事，揭开家庭尘封的往事，来结束家庭中令人窒息的沉寂局面。

母爱的缺失催生了一种无奈的俄狄浦斯情结，虽已步入暮年，父亲罗伯一提起自己的母亲玛丽安仍然会情绪失控，甚至捂着脸无声抽泣。对着珍藏多年的合影，罗伯说他每次都可以解读出新的意义，也依旧对母亲当年的抛弃行为表示不理解。在他看来母亲一直戴着面具生活且从不愿卸下“伪装”，迫使其他人不得不配合着她的表演，这一种尴尬的相处方式导致家庭成员间筑起了彼此防御的高墙。罗伯回顾起自己和哥哥雷内（Rene）幼年时在孤儿院的经历，母亲虽会时常去探望他们，但是紧接着又是不停重复的分离。

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的若隐若现，孩子们感觉彻底被遗弃了，孤儿般的生活处境演变成了罗伯和哥哥雷内生命中难以回避的痛。

雷内所受的精神创伤表现得更为明显，他总是独来独往，害怕与人交往，这种孤僻的性格缺陷并未换来母亲的关爱，反而被母亲送进了精神病院。直到后来罗伯把哥哥接回家，自己照顾。

如今雷内状况有所好转，屋子里装满了各类藏书，他试图通过收藏来弥补内心的缺失。但对罗伯而言，母亲的“善变”甚至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家庭幸福：在罗伯中年时，久未联系的玛丽安曾邀请罗伯一家赴南非与她一起生活，并答应将产业交付于他。然而就在罗伯举家南迁的两周后，玛丽安又改变了主意。失业的罗伯带着一家人在异乡挣扎四年后，与妻子离婚了。法萨厄特在追问当时发生了何事时，父亲罗伯与祖母玛丽安却都选择了沉默。

与儿子们冷色调的生活相反，超模母亲的生活看上去却是洋溢着绚丽的色彩。她独自生活在阳光灿烂的南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让这个小世界看上去比现实更美好。玛丽安只忠于自己，终其一生都在抗击着父权，父亲、伴侣和儿子们对她而言似乎都是一种累赘。用她自己的话说：“家庭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也从来没有重要过。”

在与孙子法萨厄特相处一段时间后，95岁的“妖奶奶”爱上了自己30岁的孙子，并向他表白，充满着不容拒绝的激情。这种近乎荒诞的情感却也使得玛丽安渐渐打开了心扉，对着镜头回溯起她的童年。

玛丽安成长于德国一个富庶的家庭，优渥的物质生活却没有办法给予她足够的精神滋养。玛丽安的父亲本身是犹太人，却表现出对犹太人的不屑，直到大屠杀之后，玛丽安才得知父亲的犹太人身份，这种矛盾的性格深刻地影响着玛丽安。在她的记忆中，父亲从未给予她真正的肯定，这种贬低无意中造就了她的终生自恋，以及对爱的无限渴求。玛丽安认为自己后来从事的模特事业，似乎也是对贬低的一种对抗，她希望用令人羡慕的外表来掩盖自己内在的供养不足。她靠着自己外貌的优势而近乎放肆地享受爱情与夜生活，未婚生子后远走南非经营时装店，逃避作为母亲的责任。

影片的最后，当作为孙子的法萨厄特把一幅装裱好的全家福作为礼物送给玛丽安时，玛丽安却拒绝接受——仅仅因为照片里有法萨厄特的女朋友。孙子心平气和的解释并不奏效，玛丽安面带不悦，表示她永远不接受照片，也永远不接受孙子的女朋友。玛丽安戏剧般的反应，分明是一个95岁年老的身体住着一个拒绝长大而又深深渴望被关爱的少女。

精神伤害并非只影响两代人，关爱的缺失像是一种刻在DNA里的遗传性疾病，实则持续影响了家族的四代人。在历经7年的拍摄后，导演坦言：“我必须要承认，我并未找到那个能回答一切问题的答案或真相。或者，正如祖母在影片中所说，‘这没有真相……你只能像现在这样离开你的家庭去开始自己的生活……’”

完美的模特，完美的爱人，以及不完美的母亲。被埋藏的家庭隐疾像是一颗定时炸弹，或许只有将其重新建构，才能获得真正的治愈。

片名：A family affair《全家福》

导演：Tom Fassaert

制片国家/地区：荷兰/丹麦

语言：英语/德语

上映日期：2015 年11月19日（荷兰）/2016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

片长：110分钟

2016年iDOCS国际纪录片论坛将于今年11月在北京举行，展映主题为“家庭：爱与疗愈”。断片将推出iDOCS展映纪录片的系列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