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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僵尸如何逆袭成为影视宠儿

潘神
2016-05-23 07:08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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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B僵尸剧《僵》剧照,男主角郑嘉颖

最近一部TVB推出的僵尸时装剧《僵》又点亮了人们的眼球,但是雷人的设定、五毛的特效和捉急的演技,令很多人才看了前两集就果断转去重温十几年前的作品《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按下剧的优劣质量不谈,有一些问题引发我们的思考,为何僵尸这种草根妖怪能够成为影视作品经久不衰的宠儿?为何一部上世纪90年代末的老僵尸剧能够在十几年后复活?

吸血鬼、狼人和僵尸可谓是影视作品中经典的噩梦形象,但是如果把三者做一个比较的话就会发现,这三种怪物虽然都嗜血,却各自拥有非常鲜明的个性。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剧照

法国学者克罗德·勒库德把吸血鬼归入僵尸一类,这种观点肯定很多人都难以接受,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吸血鬼素来都是一群高冷的俊男美女,怎么会和呆呆的僵尸划上等号呢?这还得追溯到爱尔兰小说家布拉姆·斯托克。

在1897年出版的小说中,斯托克塑造了一位集高贵、智慧、邪恶和温情于一身的吸血鬼德拉库拉伯爵,由此奠定了吸血鬼的古典贵族形象,使之成为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杀手。

狼人正好是和吸血鬼对立的极端,在它身上充斥着野性的特征,每当月圆之夜狼人就会从人变成丧失理性的野兽,这种人兽之间的转化展示出来的是无法抑制的原始本能,人的社会属性和自然属性的激烈对抗。

可以说吸血鬼和狼人分别代表了弗洛伊德人格结构中的超我和本我形象,这两者总是处于永恒的斗争中。因此就不难理解电影《范海辛》和《黑夜传说》把狼人和吸血鬼塑造成天敌。

《范海辛》剧照

僵尸则是社会中下层民众的代表,在欧美僵尸电影中,我们看到僵尸的形象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缺乏智力,行动相当迟缓的样子,就像贫民窟里的穷人,和代表着社会精英的吸血鬼又是一组天壤之别的对照。

在中国,僵尸同样不是特权阶级的代表,这点林正英的僵尸片很可能给观众造成误导。在其影片中,僵尸们总是穿着直统统的清朝官服,一幅达官贵人的模样。这主要是因为明清的百姓相信阴间的社会阶级是仿造人间的阶级构成的,故而一些人会给死去的亲属穿上官服下葬,这样阴间的小鬼就会把他当成大官,毕恭毕敬的对待。并且清朝的官服颜色比明代官服深沉,特别适合恐怖片追求的效果,所以在林正英的僵尸片中清朝官服成了僵尸的职业装。

《僵尸先生》剧照

中国僵尸文化盛于明清和这一时期市民阶层的兴起有着莫大的关系。明朝中叶以后,手工业和商品经济迅速发展,以工人和商人为主体的市民阶层逐渐崛起,新阶层的崛起必然要求一种与之相适应的文化。

观察神话传说便会发现一个奇妙的特点:故事中出现的鬼神往往和故事主人公的身份地位呈对正应关系,像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这类人贵为天子,所交往的对象往往是上位的神仙西王母、龙母或传说中的神兽等等,而平头老百姓碰见的则多半是小鬼、小妖精之类的。

因为普通市民不相信自己有福分碰上大罗神仙,至于碰上太厉害的凶神恶煞也斗不过。在清代的笔记小说《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等等中出现得最多的妖怪就是鬼、僵尸和狐妖,而主角基本上也是市井平民。

僵尸是人死后尸体所化,没有高超的法术,缺乏智性,以普通人的力量尚能抗拒,可说是一种非常平民化的妖怪。在林正英的僵尸片中,我们可以体会到一股浓浓的平民气息。电影中林正英所扮演的道长和他的徒弟们不是那种万夫莫当的大英雄,而是一群小人物。他们每次制服僵尸的过程即惊险刺激,同时又伴随着小人物的诙谐滑稽。

“僵尸道长”林正英

这种平民化精神现在依然在香港很普遍,一个从中环广场大楼走出来的商务精英,可能转个弯就出现在小巷中拥挤的茶餐厅里。香港虽然存在经济收入上的差距,但在精神上大家都是平民。我们在《我和僵尸有个约会》中看到,一个小学教师可以和日本首富约会,一个普通的大厦业主可以和日资企业的副总裁谈恋爱。香港电视剧总是习惯于设定这样扁平的社会模型,在其中人物关系密集复杂,上层的人物和底层的人物之间往往也可能发生联系。

由于《我和僵尸有个约会》把僵尸当成一个正面的角色来塑造,这就要求赋予他们更多人性的色彩,所以剧中的僵尸不再是呆萌无脑的,性格更加接近吸血鬼,但是又缺乏吸血鬼身上那种冷艳魅力,因为香港这座城市中原本就缺乏精神贵族的角色。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剧中的正反双方都是僵尸,在这座平民化的城市里注定承载不了,也不必去承载像狼人和吸血鬼那样尖锐的意识形态的斗争。然而陈十三毕竟是个商业电视剧编剧,从始至终并没有打算表达什么深刻的哲学见地,所以这部剧中塞入越来越多的惊奇元素:白蛇、女娲、盘古族、穿越……使它最终超越了僵尸题材所能承载的内容,变成了一锅大杂烩。

在欧美,僵尸热已经持续超过八十年,背后暴露出来的是民众对政治和经济丧失信心,虚无主义情绪蔓延。

第一部(标准长度)僵尸电影《白僵尸》诞生于1932年,背景设定在海地,一个白人奴隶主利用伏都教巫术创造和奴役了一帮僵尸为他工作。

《白僵尸》剧照

现代僵尸起源于海地的伏都教,这种宗教诞生于西非,16世纪开始随着“黑三角贸易”传播到了美洲中部加勒比海沿岸地区。在伏都教巫师中流传一种借尸还魂的秘术。首先巫师对看中的人下毒,使之进入假死状态,当不明所以的亲人将“死者”安葬后,巫师再将其偷偷挖出来解毒,另下以迷魂药,控制受害者的身心。巫师除了自己偷偷使用这种巫术外,还会将秘方卖给想买的人,令这种巫术一度在当地泛滥成灾,当地人有时会看见已经死去的某人,在大街上痴痴游荡,因此产生了大量死者复活的传说。“Zombie”一词最早就是指由伏都教巫术创造出来的还魂尸。

《生化危机》剧照

撇开巫术不谈,我们看到《白僵尸》已经反映出了下层民众对来自上流社会的资本家的恐惧,这种态度一直延续到了《生化危机》系列影片中,一家跨过生物工程企业Umbrella(保护伞)公司研制的病毒泄漏,导致大部分人类遭受感染变成僵尸。其中表达的政治态度再明确不过了,就是民众对掌握经济命脉、资源以及技术的大型企业的不信任立场。

据匈牙利网站io9的一份统计数据表明,僵尸片的大幅增产总是跟随着社会动乱。《白僵尸》正值美国经济大萧条,最近一次的美国僵尸电影热潮则肇始于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近年大热的美剧《行尸走肉》就开播于2010年。因此可以把僵尸片看成是一面反映人们现实焦虑的镜子。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反复提到的一个事件就是16世纪法国预言家诺查丹玛斯预言的1999年世界末日。当然,预知未来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靠,通常预言家提供的只不过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说辞,迷信的人自然会把一些类似的事情和预言穿凿附会的联系在一起。

1999年这个末日预言之所以在当时被许多亚洲人信以为真,其原型事件就是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这场危机首先爆发于泰国,迅速波及了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和中国等地,打破了亚洲经济急速发展的景象,多个国家经济衰退,引发社会动荡。香港也在这场风暴的波及范围之内。1997年10月23日,香港恒生指数大跌1211.47点;28日,下跌1 621.8点,跌破9000点大关。正是这场危机引发了人们的末日焦虑情绪。

《我和僵尸有个约会》第一部于1998年上映,剧中有一个重要的细节,山本一夫控制了某大资本家,使他宣布从香港撤资,引发连带的经济反应,正中的父亲代表的底层社会工人首先失业,正中母亲代表的股市散户赔得血本无归,这正是金融风暴爆发时,大量社会中下层人民面临的真实处境。第一部剧的后几集中山本一夫发动大规模的僵尸暴动,这种场面不正像经济衰退时绝望的市民爆发的恐慌吗?

《唯爱永生》剧照

美国导演贾木许在影片《唯爱永生》中以吸血鬼的口吻将人类贬称为“僵尸”,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比喻很贴切,僵尸正象征着我们自己,一个平民化的身份,一个焦虑与恐惧的结合体,在这个世界上如同梦游一般前行,然而也是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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