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韬志略｜美国全面解禁对越军售，但象征意义更大

热点事件：5月23日，美国总统奥巴马在访问越南期间，与越南新任国家主席陈大光举行了会谈，宣布将全面解除对越武器禁运。奥巴马强调，此举旨在促进美越关系正常化，消除“冷战时期遗留的痕迹”。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对此表示欢迎，认为这是一项历史性举措，标志着两国关系已经完全实现了正常化。

点评：武器贸易解禁对于美国与越南这两个政治色彩完全不同的国家来说，是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此次奥巴马访越并全面解除对越南武器禁运，是继2014年10月美国宣布部分解除对越南出售杀伤性武器禁令之后的一项重大举措，标志着两国正在打算将“全面伙伴关系”推到一个新的高度。在目前亚太地区战略博弈日趋激烈和南海争端持续发酵的背景下，美国此举将不可避免地加剧相关国家在南海地区发生冲突的风险。

美越虽你情我愿，却难抗现实阻力

近年来，中国快速崛起，并且在南海问题上采取更加积极作为的行动，被美国视为对其亚太地区领导地位构成最大挑战的对手。而美国由于自身实力不足，再加上中东、中亚等问题的不断干扰，美国难以将战略重点完全转向亚太，其“亚太再平衡”战略实施并不顺利。为此，美国希望以“南海”问题为抓手，加大对南海争端的干涉力度，强化各种伙伴关系，通过增强盟友军事实力，建立共同对抗中国的阵营。根据美国近期在南海问题上的所作所为，其南海战略的轮廓已日益清晰。

对于美国来说，越南是东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仅扼守南海海上运输线的交通要冲，而且与中国还有领土争端矛盾，因此成为美国加大介入南海力度，制衡中国影响力增长的一个重要助力。而越南近期又有意开放具有重要地缘战略价值的金兰湾，更是令美国“垂涎三尺”。金兰湾面向南海，被称为东南亚最佳的深水港。如果美军能在金兰湾长期部署，再加上在南海另一侧菲律宾的驻军，一旦南海发生变故，美军就可以迅速调动，从东西两侧牵制中国。此次美国选在越共十二大刚刚完成换届之时，全面解禁对越武器出口，就是希望在新政府刚刚上台之机释放善意，下一步“先手棋”，在越南军方保守派中获得更多信任，打消其“美国要越南走向多党民主”的怀疑，允许美军有限度地重返金兰湾。

从武器销售的内容来看，奥巴马宣布，要对越南政府提出的武器购买请求进行“逐笔审议”。因此，白宫将会与国会保持密切协调，有选择地向越南销售甚至“赠与”与海上安全有关的武器装备，包括各种舰艇、军机以及先进的对海对空监视侦察设备及武器装备等，主要用于装备越南海岸警卫队，提高其在南海争端中对抗中国的能力。例如，美国极有可能会向越南出售由美国洛克希德—马丁公司生产的P-3C“猎户座”侦察机。这是一款较老的机型，美军正打算用波音公司生产的P-8A“海神”巡逻机来替换。如果向越南出售，既可满足越南进行南海巡逻侦察的需求，也可完成该机型的淘汰升级。此外，美国还可能会向越南提供相关武器装备的技术支持、战术指导与装备维护升级服务，使越南逐步实现武器进口的多元化。但是，考虑到中国的反应，美国在短期内将不会向越南出售反潜导弹、歼击机等具有较强进攻性的作战武器。　

而对于越南来说，由于历史的宿怨和现实的纷争，长期对中国保持着警惕。寻求美国取消武器禁运一直是越南长期追求的目标。近年来，随着中国在南海地区维权力度的加大，中越围绕南海问题的主权争议也在持续发酵。越南迫切地希望在南海问题上寻找可以借助的力量。越南一方面希望通过从美国进口先进武器，提高自身的军事实力，希望以此提高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对抗的能力，增加与中国讨价还价的筹码。另一方面也希望借助美国影响力，促使南海争端多元化和复杂化，以谋求利益最大化，达到“借美遏华”的战略意图。

从越南的武器购买意愿来看，其中长期目标应该是实现装备的现代化和体系化。由于越南现有的武器装备没有形成体系，防御系统存在较多漏洞，因此实现装备的现代化已经成为其军队建设的当务之急。例如，越南一直想升级空军战机，淘汰其超过100架的老旧俄制米格-21战机。此外，从应对现实威胁来看，越南也希望通过此次武器禁运的解除，进一步提升越南空军的远程制海及制空能力，以形成能覆盖南沙大部海域的对空对海作战能力。

为了与中国在南海的活动相对抗，越南希望能从美国集中采购海上巡逻与侦察装备，包括P-3C“猎户座”反潜巡逻机和“海上大力神”海上巡逻机，用于提高对付潜艇和水下作战的能力。其中，“海上大力神”巡逻机是由美国最成功、最长寿和生产最多的现役运输机平台改造而成，是美战略空运中重要的辅助力量，能在简易机场起降，具有大速度、高酬载、长航程等特性，是部队执行作战、机动、兵力换防等任务的重要载具，也是越南在俄罗斯、以色列和欧洲等传统军事合作伙伴那里买不到的东西。俄罗斯现在已不生产新型海上巡逻机，仅局限于更新苏联时期遗留下来的大量伊尔-38和图-142，而欧洲也不再生产新型反潜机。 如果采购成功，将会大大提高越南的制海和制空能力，以及海上巡逻和预警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越南这种采购也与美国的意愿不谋而合，将会大大减小美国国会批准的阻力。

但是，虽然美国全面取消了对越军售禁令，越南现阶段也不可能大量从美进口武器装备。主要原因是，越南当前整个武器体系对俄制装备依赖太深，无论是人员培训还是后勤保障，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转换，而且转换起来成本也太高。从越南目前的购买实力来看，尽管越南2011年至2015年的武器进口总额与2006年至2010年相比，增长了近七倍，但由于美国的武器装备比起俄罗斯来说要昂贵得多，这种增长并不具备太多说服力。以美国下一代战机中的低端机种F-35为例，目前已知的单机采购价就在6000万美元以上，还不算建设、训练及配件等费用，更不要说新一代大型舰艇等装备了。如果越南放弃俄制武器转而采购美国装备，将会使财政负担大大增加，这在目前是越南无法承受的。因此，越南此次寻求武器解禁的真正目的还只是想实现军事采购渠道的多样化，同时在一些急需或具有关键意义的科技装备上获取美国提供的军事援助。总之，象征性更大于实质意义。

均想抵消俄罗斯的巨大影响

此次美国解禁对越武器出口，也是对俄罗斯在越影响力的一种抗衡，并减少越对俄制武器过度的依赖。目前，越南大部分进口武器都是来自俄罗斯，俄制武器在越南武器库所占比例高达95%以上，包括多套S-300PMU1地空导弹、“堡垒”岸舰导弹、“苏-30MK2”战斗机、“萤火虫”级巡逻艇、“猎豹”级护卫舰、“基洛”级常规潜艇以及各型反舰导弹等。俄罗斯通过武器出售，牢固确立了其在越南的军事存在和影响力。

但是，越南认为，目前俄罗斯与中国之间是非常重要和可靠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美国重返亚太构成的种种威胁将促使中俄在多方面加强合作，共同维护地区的和平稳定。俄罗斯在向越南提供武器装备时，一直顾虑中国的因素。如果俄罗斯在关键时刻必须作出选择的话，未必站在越南一边。近期俄罗斯因乌克兰问题与欧美关系出现恶化，并不断强化与中国的关系，更使得越南对俄罗斯的戒心有所加强，也使越南积极谋求美国解除武器禁运。越南非常担心其武器装备体系的建立和升级会受到俄罗斯的制约，因此积极寻求从美国等西方国家进口武器。其目的，是通过武器装备来源的多元化，来减少对俄罗斯的过度依赖。 

此外，越南还认为，俄罗斯的武器装备从整体性能上无法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生产的武器相比，而且出于种种原因，俄罗斯一直没有向越军提供其最先进的武器，如远程侦察和预警系统等。尽管苏-30MK2可突击远海目标，但如何事先对这些目标进行精确侦察却是大问题。另外，越军还缺乏强大的电子战能力，即便是苏-30MK2，也难以回避先进防空系统的打击。为此，越南希望通过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军事合作，来弥补当前俄制武器体系的一些缺陷和短板。

此次美国解禁对越武器出口，正是在越南这种忧虑的背景环境下出台的。美国认为，随着美越关系的不断升温以及越南摆脱俄制武器限制意愿的不断增强，如果继续维持对越南的武器禁运，不仅不合时宜，也不再奏效。早在2014年10月，到美国访问的越南副总理兼外长范平明在纽约亚洲学会发表讲话时就表示，鉴于越美已实现关系正常化将近20年，并且两国已在2013年建立了“全面伙伴关系”，仍然维持对越南的武器销售禁令是“不正常”的。如果美国不卖给越南武器，越南将寻求通过其他国家获得。因此，此次全面解除武器禁运，也是顺应越南强烈意愿的一项及时举措，这不仅可以帮助越南摆脱对俄罗斯的高度依赖，也可以借机抢夺俄罗斯在越南的武器市场。

缺乏战略互信，未来合作未必一帆风顺

对于美国来说，虽然已经与越南建立了全面合作伙伴关系，但这种关系在本质上很难达到像与北约或与日本那样紧密的程度。由于两国的政治制度与意识形态存在根本对立，美国将不会放弃将奉行社会主义制度的越南作为“和平演变”战略的目标，而是会继续通过各种接触和交流，促使越南像苏联和东欧国家一样“一夜剧变”。 对此，越南心知肚明，对美国“渗透”和“颠覆”的目的也历来怀有戒心，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此外，美越两国在对待越战历史及人权等方面的观点也存在着较大差距，因而缺乏牢固的战略互信基础，难以形成真正平等的战略伙伴关系。

在战略目标方面，美越发展安全合作关系也具有浓厚的“工具”色彩，双方都只是希望对方能为自身的战略利益“赴汤蹈火”。例如，美国希望通过适当加强越南的海空军实力，以便使越南更有能力和意愿在南海挑战中国，为其牵制中国崛起的亚太战略服务；而越南则希望以美越合作为诱饵，将美国拉入对抗阵营中，增强与中国博弈和对抗的能力，但同时又竭力避免被绑在美国战车上，沦为美国的战略棋子。

此外，美越两国在对待中国的问题上，都采取“既打又拉”的策略，不愿与中国彻底决裂。对越南而言，其不仅在地理上与中国山水相连，在政治上与中国采取相同社会制度，在经济领域与中国保持着密切的合作，而且两国对于维护地区和平与安全的认知有着高度共识，且沟通管道畅通。越南不可能掀起与中国的军备竞赛，与中国的对抗也将会控制在适度范围之内。而美中两国之间更是存在“合作与竞争”的双重关系，美国需要借助中国在全球层面展开合作，与中国一起解决包括伊朗和朝鲜核问题在内的众多国际问题，因此也不希望与中国完全翻脸。

所以，虽然美国此次全面解禁了对越武器出售，但并不意味着美国将无条件支持越南争夺南海利益，在军售问题上也会有所保留。这些都将注定越美之间的军事合作将更多地停留在象征意义的层面上，而无法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兵韬志略是由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外军研究中心副主任方晓志为澎湃防务栏目开设的个人专栏，盘点一周重大防务事件，评点信息背后暗藏的玄机，剥茧抽丝、拂尘见金，每周一期，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