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魔女的条件》不可复制，因为纯爱已经消亡

夏季日剧《毫无保留的爱》的开头，看泷泽秀明低头帮武井咲找掉落的订婚戒指，莫名地产生了某种既视感。17年前的一个类似的场景里，高中生黑泽光和女老师广濑未知因为摩托车事故相遇，第一个场景也是找戒指。

1999年春季档，《魔女的条件》在日本TBS电视台播出，上演一场荡气回肠的师生之恋。眉眼间高中生黑泽光还是个孩子；未知老师微笑起来双颊圆鼓鼓的，也稚气未脱。那一年松岛菜菜子26岁，泷泽秀明17岁。

《魔女的条件》赶上的是日剧的黄金时代的尾巴，平均收视率21.5%放在1990年代成绩平平，已经是全年冠军。随剧诞生了一首现象级的主题歌，哪怕没有看过这部剧，你也一定听过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这张专辑销量超800万张，创下日本音乐史上的纪录，至今未被打破，当时宇多田光16岁。

松岛菜菜子的个子很高，四肢修长，讲话柔软却清晰，在《大和抚子》、《麻辣教师》、《救命病栋24小时》这些代表作里，演的都是精明干练的职业女性。泷泽秀明演恋爱剧还是第一回，此前一年他演过铃木保奈美的儿子。据说在这部剧的镜头前他从头到尾不化妆，脸上是浑然天成的干净。

那时候“颜值”这个词还没诞生，我们或许会说，美丽而孤独的女子与俊朗而迷茫的少年在眼神交汇的一瞬相互吸引。这样的一见钟情不需要什么理由。拥抱在一起的时候，身材高挑的老师比学生高出将近半个头。

因为年代有些久远，许多细节变得记忆模糊，我也忘记了这个师生恋故事的结局。重新回看，发现它和现在的新剧很不一样。

《魔女的条件》是一则古典的纯爱故事，把年龄和身份的差距抛诸脑后，冲破道德的捆绑，用真爱战胜世俗的藩篱。最后一集里，未知老师换到一所新的学校，向学生阐释自己对一幅描绘圣经故事的油画的理解，这幅画是米开朗基罗的《逐出伊甸园》。

一方面，周围人的阻挠、世俗的鄙夷、违背社会普遍道德带来的犯罪感让他们痛苦。但另一方面，两人从压制中汲取了内心的力量，使他们对爱情的认识上升至出离于世、纯洁、不沾染污瑕、如宗教般的信仰。

以刚烈的反抗追求心灵自由，相信爱情应服从内心的召唤，是这部剧的主题。

而现在电视剧里演的都是明码标价的配对，和当今人们对爱情的看法一致。我们用一揽子属性给每个人做上标记，讲究在恰当的时间遇到恰当的人。用“合适”、“满意”、“吃亏”、“上当”这些字眼来描述一段关系。

我们总是在明确地“选择”，叙述剧情时也会简洁地列出要点：比如，30岁的独身女性，在35岁霸道多金的上司和25岁暖人贴心的鲜肉之间做选择。她很有可能选择后者做自己的恋人，理由是他们的内在步调和谐一致，即便年龄有差距但心智匹配；即便暂时经济地位不平衡，但这个差距不远的将来就能消除。

这背后是一种平衡的思维，在对人性的认识和社会现实之间寻找一个恰如其分的折衷点。就像《傲慢与偏见》里伊丽莎白选择达西，他们在心灵智识上的契合超越了对婚姻虚假庸俗的偏见，并且恰好，达西先生很有钱。

简·奥斯汀总是会明白地告诉我们一个人物的外貌、出身、财务状况，因为通往幸福生活的路径需要相应的见识、教育、生活水准。

这样看来当下的人们多数都是简·奥斯汀主义者，我们不反对门当户对的爱情，甚至不停努力着为这一传统观念的来源寻找合理的注脚。

所以已经很难再看到《魔女的条件》里那样的纯爱。曾经我们以为门当户对哪有奋不顾身、不惜与全世界为敌的爱情美好？

未知与光的结合需要跨越的距离是无法弥合的，这种差距在剧中表现为身份的屏障。“魔女”借用的是欧洲中世纪对使用妖术的女巫、破坏伦常的恶女的称呼。剧中未知老师原本有未婚夫，一个30岁成熟稳重的银行职员。但是她认为，如家人所愿按部就班地结婚意味着屈服和伪装，而和学生黑泽光的爱必须完成对世俗道德观念的超越，因此更显得高尚。

上世纪末的日剧，主人公不在剧中辩论三观，对白少语速慢，以至于情节进展迅疾，却给人不紧不慢的错觉。

两人偷食禁果的情节出现得比想象中早很多，在第3集末尾。地点更为惊人——学校的图书馆。第4集片头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镜头转到空荡的教室、走廊，然后是图书馆地板上一夜缠绵后的老师和学生。醒来的两人没有丝毫慌乱，甚至互道早安。

这样仿佛活在真空世界的人物现在看来很不现实，对比2005年筱原凉子和赤西仁在《大姐头》里，2014年绫濑遥和福士苍汰在《今天不上班》里，第二天早晨的到来总是伴随着美梦惊醒的尴尬无措，往往要嘱咐对方：不要把昨晚的事说出去。

而在《魔女的条件里》，黑泽光从背后抱住老师说：“如果这一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看到这里，观众的心融化了。不可能的期望，才有种让人心痛的唯美。

故事的后续发展放到今天一定会被说成狗血。老师怀孕，由于不明的原因危及生命，陷入昏迷。结尾光与病床上的老师依偎在一起，梦中老师苏醒过来，睁开眼睛，轻轻地吻了他的额头，全剧终。一切仇恨痛苦都烟消云散，故事画下句号。

泷泽秀明近几年鲜少演电视剧，即使出演也以古装剧为主。2016年夏季新剧中，takki拍了一部“禁断之恋”，这回成了年上的那一方，对手是武井咲。算算他的年龄，17年过去，已经是当年的两倍。

山下智久在采访中讲自己加入杰尼斯事务所的理由，是因为1996年看了泷泽秀明的电视剧。之后山P如愿走上与takki类似的美少年路线，还演了类似的角色，在《如暴风雨般的恋爱》里演一个高中生，和同样是高个子的江角真纪子演的结婚七年的主妇有过一场禁断之恋。

然而《魔女的条件》却成了不可复制的经典，在它之后很难再见到一个令人没有反感的为爱痴狂的故事。

在关于爱情是什么的问题上，无论编剧还是大众的观点都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人们对爱情审慎，期望走一条平顺合理的幸福之路，不想在痛苦中荡涤，只希望爱情像商品经济中的其他问题一样简单——选择、交换、消费、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