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展览|埃及的“亚特兰蒂斯”，1200年前失落文明再现

在尼罗河三角洲的小村子罗斯宛（Rashwan）和阿布密斯法（Abu Mishfa）里，你或许可以看到一名女子正在给一头不想出圈的倔牛套上挽具，亦或是一匹骡子拉着满满一车饲料。村子附近的湖泊上，时常有成群的白鹭飞过。

在这片湖水、田野、房屋之下，埋葬着瑙克拉提斯（Naukratis）的遗迹，它曾是希腊人在公元前620年左右建立的贸易港，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古代世界的香港。大英博物馆正在对它展开发掘，而其中最引人入胜的文物，被陈列于大英博物馆“沉没的城市：古埃及文物展”（Sunken cities：Egypt’s lost worlds）之上。

面对这些文物，很难想象瑙克拉提斯在7世纪被遗弃之前的古老繁荣。曾经这是一个容纳着约16000多名居民，伫立着包括赫拉（Hera）、阿芙洛狄特（Aphrodite）、狄俄斯库里（Dioskouroi，又名Castor and Pollux) 在内的诸神殿堂。城中有一座献给埃及太阳神阿蒙拉（Amun-Ra）的巨大圣殿，圣殿中一条大道直通尼罗河的旧支流诺比克（sphinx），道路两旁耸立着斯芬克斯（Canopic）的雕像。

城中还有一座敬奉希腊神明的神殿。历史学家认为，这揭示了政治独立的希腊城邦们共同地对“泛希腊”身份认同。这些城邦在法老的邀请下，共同建立了这座城市。最初的希腊神殿结构简单，内部封闭，神坛在外，但跟埃及人学到了廊柱的建筑技巧之后，希腊人便为神殿建造了人字形的穹顶。神殿周围散落着几层楼高的泥土砖房，一些房子在屋顶上有鸽舍。至今，在村落里仍能看到类似的圆锥形鸽舍。

所有和埃及人开展贸易的地中海商人、希腊人、腓尼基人、塞浦路斯人和拉丁基督徒，都要从处于尼罗河入海口的汤尼斯-伊克拉利翁港溯流而上，向内陆航行40英里来到瑙克拉提斯。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Herodotus）告诉我们，瑙克拉提斯的名妓艳名远播。诗人萨福（Sappho）的哥哥克拉克斯（Charaxos）曾随商船从莱斯博斯岛来到瑙克拉提斯，随后拜倒在美艳的洛多庇斯（Rhodopis）的石榴裙之下，并为她赎了身。

挖掘工作的负责人罗斯.托马斯（Ross Thomas）称，2016年是他们的第五次发掘。神殿的遗迹没有留下一砖一瓦，曾经荣光照人的洛多庇斯也留存在传说里没有留下一丝气息，但过去却又触手可及：房子边的一个古老的廊柱柱基上正坐着一个身穿埃及袍的男子，而刚犁过的田地里密布着古代的瓦片。埃及最高文物委员会的一名地方官员阿什拉夫.阿卜杜勒-拉赫曼随手捡起一块瞥了一眼便轻松认出：“一个来自公元四世纪的蘑菇双耳瓶残片，属进口商品。”随后把碎片扔回了地里。

发掘现场地质考古学家本.彭宁顿（Ben Pennington），带领他的学生把一个螺旋钻送到地下9米深的地方，以期获得本地区古代的地貌和环境信息。在另一个挖掘场，埃莉诺.莫（Eleanor Maw）指挥着团队用磁力测定术搜查地表，她可以用这门技术确定古泥土砖塔楼的轮廓。“简单地说，就是不用爆破的就能知道地下埋了什么。”埃莉诺解释道。另有一支考古队正在挖掘两条深沟，有可能指明希腊众神殿入口的位置。

在尼罗河旧河道边缘工作的考古队有望收获最丰。伟大的考古学家派璀（Petrie）最早在1880年代对瑙克拉提斯进行了部分发掘。（他在阅读房间石碑上的碑文时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撞见了这座古城。“读到这时我几乎跳了起来，”他在日记中写道，“瑙克拉提斯就在脚下！”）然而考古团队才终于确定了河流旧道的位置，一想到能发掘码头周围，甚至可能发现保存完好的船只，他们就十分兴奋。曾经淹没古城的河水为木头的防腐提供了必要的厌氧环境，发现完整船只的可能性很大。

经过整理清洁的Hapy雕像

Hapy雕像被搬运至大英博物馆展厅中

但是今天发现的大部分都是瓦片，有着鲜红的颜色和沙质的触感，都是埃及当地制作的器皿，还有一些从现在土耳其境内的东希腊古城进口用来将调料杵成酱汁的希腊研钵和各式盛酒双耳瓶。大英博物馆团队对它们进行分类整理。派璀和他维多利亚时代的后继者们，故意忽视出土的埃及陶制品，导致他们对古城曾经文化氛围的理解颇有偏颇。

瑙克拉提斯民族间的人文交流，远比人们过去认为的更丰富、更复杂。这不是单纯的希腊殖民地，而是一个多元的社区。”（派璀还刻意掩盖了他在城周围发现的大量沉寂之神哈尔波克拉特斯的小陶像。他是婚姻生育女神伊希斯和“丰饶之神”奥西里斯的儿子。这些陶像的生殖器十分饱满，表示神明的力量确保土地肥沃。）

在开罗的埃及博物馆中，我们没能找到更多发生在瑙克拉提斯的文化交集方面的有力证据。我们在寻找一座雕塑。如果你和它擦肩而过，你或许觉得他不过是另一位法老：四米高、身着埃及王室的短裙、胳膊的姿态僵硬、左脚向前。

但事实并非如此。公元前300年，他伫立在瑙克拉提斯的阿蒙拉神殿，彼时距亚历山大大帝征服这片土地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根据背后所刻的象形文，他名叫霍伦海布（Horemheb）。年代如此久远，那他应该是个埃及人，然而碑文却明确地告诉我们——他是希腊人。他父亲叫克拉提士（Krates），一个正宗的希腊名字，母亲与埃及狮形女神同名，叫舍塞姆泰特舒（Shesemtet）。

埃及的文化融合一直延续到罗马时代。在亚历山大港碎片冢的陵寝中, 一个罗马家庭葬入了一处神殿形的精美墓穴。墓穴刻有神龛以放置石棺，并雕刻着花环和悲剧演员的面具，颇具古典风格。但希腊式的神殿还刻有埃及的猎鹰，这对罗马夫妇的画像自脖子以下（和霍伦海布一样身着短裙，左脚前伸）和墓顶的浮雕都是埃及风格，甚至刻了阿努比斯（Anubis）主持制作木乃伊。附近塞拉匹斯神殿（他是希腊版奥西里斯）的地下庇护所中，罗马皇帝哈德良（Hadrian）献上了一尊代表埃及神牛阿卑斯的精美铜牛。原址现有一座复制品，原版正在大英博物馆展出。

地中海潮起潮落，哪怕是追寻中浪潮中一丝文化和宗教的踪影，有时都会让人陷入迷思。一尊派璀在瑙克拉提斯发现的小陶器都蕴含着巨大的身世传奇，它也正在英国的博物馆展出。

这是一尊六世纪中期持弓箭的男子像，肩部匍匐着两只野兔、两只小野猪，男子头戴塞浦路斯式帽子，身着埃及短裙和上衣。铭文是“卡里亚斯将我献给阿芙洛狄特”。这个人很可能来自希腊东部。” 换句话说，塞浦路斯制作了这座埃及风格的雕像，一位爱奥尼亚（现土耳其境内）希腊商人买下了它并刻上铭文，并最终落户于埃及境内的一座希腊神殿。

公元二世纪到三世纪中期的作家阿忒那奥斯（Athenaeus）出生在瑙克拉提斯，他记述了一段惊险的旅程，一个向神灵还愿的故事。一位来自瑙克拉提斯的希腊商人前往埃及时，在塞浦路斯的帕福斯买了一尊阿芙洛狄特的小雕像。途中他遇到了风暴，于是他向女神祈祷。女神听到了，风暴渐渐平静，甲板上还奇迹般地长出了一丛桃金娘。当他终于回到瑙克拉提斯时，他在阿芙洛狄特神殿为女神献上了这座小雕塑，并举行了宴会，所有宾客都戴着桃金娘花环。

2016年的瑙克拉提斯，空气中弥漫着兴奋的气息。阿什利.库尔利的考古团队在古河岸的淤泥中发现了从公元前六世纪保存至今木制品。它不是船尾，也不是船头，那它是什么？也许是码头木板小道的一部分。埃及肥沃的黑色土壤中还有更多的秘密等待我们去发掘。

展览信息：

展览名称：沉没的城市：古埃及文物展（Sunken cities：Egypt’s lost worlds）

展览地点：大英博物馆

展览时间：2016年5月19日-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