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Japan，与死神搏斗的重金属乐队

即便你对X Japan一无所知，只要你对摇滚乐这门艺术心存敬意，观看完上海电影节热映数场的纪录片单元入围电影《我们是X》，内心都会触动得讲不出话来，尤其那些全程泪目的粉丝，或者像我这样，想把片中信息传达给更多的人。

《我们是X》海报

电影开场不久，漫威家的大师Stan Lee就出来将X Japan的队长、主创、鼓手、钢琴师Yoshiki（林佳树）当成他笔下的漫画超级英雄来介绍。说起来，X Japan当年的造型，比美漫大部分超级英雄还要夸张，他们不经意开创了日本视觉系这一流派，片中有些视觉系后辈诚惶诚恐地表示Yoshiki是他们仰望的高峰。而想跟风视觉系时尚潮流却只捕捉到皮毛的我国理发业，也曾鼓捣出一派对人民群众影响力很大的发型：杀马特。

X Japan的杀马特造型

影片以队长Yoshiki为叙述主体，与他一起长大、一起开创乐队的主唱Toshi（出山利三）也频频出场，经典阵容里的贝斯手Taiji（泽田泰司）、节奏吉他手Pata（石冢智昭）、主音吉他手Hide（松本秀人）的故事均有涉及，后来接替Taiji的Heath（森江博）也回忆了自己进入乐队的过程和大家都爱的Hide。

Yoshiki

片中有人这样形容Yoshiki：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迎面走来，却幻觉他胸前淌着鲜血，等他坐定，那血迹就没有了，二十来岁的人，周身却散发着死亡气息。

虽然重金属音乐风格，本就与死亡这个意象紧密相连，Alice Cooper也曾表示，众多重金属乐队喧闹的关于魔鬼、渎神的主题，多半是闹着玩，但Yoshiki走过的四十年，是真正在跟死亡搏斗的痛苦人生：幼年时父亲自杀身亡，乐队全盛时期主唱Toshi被邪教洗脑，乐队被迫解散，不久后仿佛乐队妈妈那样温柔细腻的Hide突然死亡，多年后Taiji也自杀了……Hide死后，yoshiki这个自认为是乐队家长、说着“相信我，把你的一切交给我，我会让你的梦想实现”的人，不禁自问：“我究竟是组建了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

电影里播放着Yoshiki妈妈的画外音，她说，很早就有人告诉她，Yoshiki是活不长的小孩，她一直不敢讲出来，然而他还是活到了现在。可惜，他必须带着不断失去亲人和伙伴这些“永不消亡”的痛苦，继续行走。

2015年，Yoshiki在舞台上。

也许与心理之痛相比，如影随形的生理病痛已不算什么，Yoshiki每天都在吃药打针，他在舞台上常常打鼓打到休克倒地，歌迷分不清他这样倒地是否也是表演的一部分……这个把舞台当成家的人，是不会听医生的话，休息一阵，停止打鼓的。

到现在，说起Taiji，Yoshiki还是能即可恢复到当年与他针锋相对的状态，每当他状态良好，Taiji就能马上让他感觉自己是世上最大的失败者，两人的性格、才华激烈相对，反倒促进乐队更强。究竟Taiji做了什么不可容忍的事，使Yoshiki为了乐队存活必须开除他，仍是不可说的秘密，尽管他也后悔过。他和Toshi这两个老男人站在Taiji墓前，轻轻开着“你感觉到风了吗？我觉得是Taiji，这像他的暴脾气……”这样的玩笑，也戳人泪眼。

也有可以说的秘密。比如当年X Japan解散，是因为Toshi在家人反目后的脆弱时期，爱上错误的女人，被她诱入邪教组织，惨遭侮辱和殴打，最终被洗脑，被强迫做了这件引发遗憾甚至悲剧的事……在X Japan散伙那场最终演唱会之前，Yoshiki和Hide还冷静讨论过，Toshi不再是过去的Toshi，如果他突然讲出什么严重的话，他们该如何应对。电影选取的演出片段，特写着Hide默默难过的神态，Yoshiki愤怒、悲伤、无奈地推倒架子鼓。最荒诞的是，邪教控制Toshi十来年后，突然松口，又叫他重组X Japan。所以，Toshi当初飞去洛杉矶见Yoshiki，怀着这样不单纯的目的。

Toshi

但音乐的感染力，却那么单纯。见到老友的Yoshiki，跟他聊聊童年青年往事，为他弹奏纪念Hide的新作“Without You”，知道只有Toshi能唱这首歌……就是这样的音乐，将Toshi的神志唤醒。Yoshiki明白Toshi来找他也许是受人指使，因为X Japan是一盘能让旁人获利的大生意，但Toshi就是Toshi，无论有没有被洗脑，Yoshiki都决定无条件地接受这个朋友。

Hide

如果X Japan不解散，Hide会不会离世呢？世间没有如果。片中很多受访者提到Hide都要哽咽，因为Hide就是那种会把鱼刺挑完再把鱼拿给Yoshiki吃的温柔家伙。Yoshiki至今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积极的人会自杀。也许那只是意外，他对着镜头慢慢说，我们看不到墨镜背后眼睛里的悲伤。

Toshi在演唱上拥抱Yoshiki

纪录片将不同时期的影像剪辑到一起，不用多言，我们就能看到Hide死后，Yoshiki那种忙碌工作但内心麻木的状态，或者整个乐队初到洛杉矶发展、面对媒体时虽连语言都不够通畅却强打自信的那种紧张局促感，甚至美国工作人员在Yoshiki房间门口等待两小时，进去后却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继续任性地自顾自拍着大腿打鼓点……摄像机没有骗我们。

日本是个充满励志电影励志歌曲励志偶像的国家，X Japan以及Yoshiki本人，将自己最阳光的一面展示给大众，希望为人们带来希望和力量。纪录片则展示了他们与死亡和邪恶搏斗的生活暗面。厄运，或许成就了他们的天才，诞生了他们的艺术，就连Toshi也承认，直到首次听Yoshiki谈论自己的父亲，才终于明白他写的那些歌都是什么意思。严谨的态度，则让他们走得更远，Yoshiki讲述了他如何花了一年去做“Art of Life”这首近半小时的歌曲中的一条音轨。

登上美国麦迪逊花园这个舞台的重组版X Japan，带着Taiji和Hide在海外市场未尽的梦想，继续飞翔。也许他们还会在世界范围产生更大影响力，带着伤疤奋进的人，会比从未经历过阴暗的人，更能激励逆境中人。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