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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漫步|听得到的浦江两岸

澎湃新闻记者 王昀
2016-07-11 17:2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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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盲人或声音艺术家,很少会有人会专门用听觉来感受一座城市。从大幅LED广告牌,到手机的UI设计,视觉形象在城市中拥有无孔不入的统治力,而声音不过是画面的伴奏。

广告中的代言明星也堪称时代标签:少年之所以成为大众明星,重点在于其颜值,以及舞蹈等肢体语言的视觉效果;歌技看似必不可少,实则附属于前者。即使在为突出音质的产品做广告时仍不例外。

实际上,城市日常生活当中被视觉压制的声音,隐藏着年代变迁的秘密。不同于平面的、用眼睛观看的内容,当那些被忽略的城市风景传入耳中,就仿佛环绕在听者身边,相应的印记便得以立体呈现。

发现和表述城市的路径,绝不应仅限于视觉景观。澎湃新闻和瑞象馆共同发起的“城市漫步”活动,第一条路线便是“水域声音行走”。7月初的周六,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副教授,人类学、声音研究者王婧导师带队,与学员们一起,从浦西的秦皇岛路轮渡码头,去往浦东的东方路轮渡码头,接着在浦东的滨江大道进行漫步。

从录音设备中,能感受到什么样子的城市水岸?这些声景,我用文字只能勉强叙述,还得用上一些照片。

助动车与轮渡

少有步行者把轮渡当作交通工具,故而轮渡周边少有街道上那样热闹的人声。走近秦皇岛轮渡码头,耳机里传来清晰的鸟叫声、偶尔的大型运输设备开动声、远远的水上的货船汽笛声,却几乎没有人活动的声音——当中大概只能听见,在阴凉处,有些人正在玩手机游戏。

秦皇岛路码头周边一瞥。

来到轮渡码头,我们生怕呼吸干扰录音、又忍不住拿出相机,拍下各种声源。大多数人都跨在自己的助动车上,等待轮渡靠岸,其中一些车子还载着大件货物。这一队十几人的安静,或许也影响了渡口的整个气场——看到这群奇怪的人,旁人也并不愿过多言语。

开闸的一瞬间,巨大的铃声响起,把午后的瞌睡全部赶走。早等着这一刻的助动车座驾各自启动,发出隆隆声,依次驶入轮渡大厅。助动车的轰鸣,由急至缓,由近及远。最前头开的几辆车,似乎最急。比别人更早开到舱内,就可以占据窗边的景观位;更重要的是,更早开上船就意味着在抵达另一头时可以更早上岸。后面的车手就并不急迫,慢慢的、零散地驶入。后面还有个别骑自行车的人。另外,也有几位行人,有老有小,他们最后走进舱内。

学员们作为步行者,比助动车晚上船,却可以站到前排。

即将开船的提示音随之响起,普通话的声音很大,特意提示“保持舱内空气清新”,比起地铁中柔和的报站声音,仿佛把人带回粗粝的工业时代。船上一揽子的声音——开启塑钢拉门的声音、尖锐的铃声、发动机的轰鸣、隐约的水声,再到船靠岸时钝的撞击声,都让人回忆起,“金”和“水”正是浦江上世纪所担当的生产功能。而如今,这些轮渡与助动车,仍是城市中低收入者重要的生产、交通工具,这些声音正标志着浦江生产功能的延续。

在舱内的空气里,还有一种有节律的、低频的声音,轻轻鼓动着录音机的话筒。一时之间,我四下里找不到声源,后来才逐渐发现,往身上扑来的冷气正是这个节奏。我背离空调后退几步,撞击声果然减弱了。这个声音使我注意到,与地铁、公交等公共空间中的制冷设备不同,轮渡上的空调比较老旧,简单粗暴。或许,与助动车一样,它也喘着粗气。

空调吹出有节奏的冷气。

外面是呼呼的、持续的风声,还有轮渡的发动机持续行进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波涛声。船内也有人在说话,还有个孩子哭了起来。但作为轮渡乘客主力军,助动车的骑手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这可能是因为大家日常在路上都不得不独行,几乎并无结伴乘坐轮渡的可能。于是,孩子的哭声和家长哄孩子的声音显得很清晰。

骑手之间很少交流。

大约过了几分钟,轮渡靠岸,橡胶之间踏实的撞击声、高亢的铃声、助动车的轰鸣声依次响起。舱门打开,助动车、自行车等依次开出船舱,沿着上坡慢速行驶。一些行人走在最后。有一位老人把轮渡码头当作观光点驻足停留,旁边的妇女搀扶着她,向她指点对岸浦西的风景。二人是亲戚,说的似乎是上海话,却又不太像。

下船后,二人观看对岸风景。

江与人

我们从东方路轮渡出来,走上滨江大道。浦江上除了我们乘坐的轮渡,还有一些大型船只,大约是从事货运的。这些庞然大物时而发出汽笛声,仿佛在空气上划了一条长口子。这为滨江地带树立了一个听觉意义上的标识。

那些人们能够感受汽笛声的地方,才是文化意义上的“滨江”。而当连片的高楼占据江景,不仅会拦住望向江面的视线,也意味着阻挡了这些标志性的汽笛声向更远处传播。“滨江”因此而难以进入更多沿江生活的市民日常生活当中。

江上的船只。

我们朝着陆家嘴的方向走了一路,走到江边。周末的写字楼在绿地当中显得安静。但也有人来到江边散步。有人穿着拖鞋,悠闲地在石板路上踢踏,腰间的钥匙串叮当作响。其间还有自行车、电动车等经过。隐约可以听到,江面上,船的发动机突突作响,水与风也在相互作用。

我们离开江岸,沿着更靠近腹地的一条沥青路接着走——这条路看起来像是计划中的自行车道,但当下少有自行车打这儿走,只是助动车时而惊险地擦身而过。走过写字楼,就见到一些地方正在建设施工,里面突突作响,有些刺耳。

写字楼和一处工地。

而当我们穿越绿地景观,重新来到江边,就发现施工的声音已成为身后模糊而混杂的背景,并不妨碍人们在此休闲玩耍。但这里并没有遛狗的市民。

有人在绿地中间吹奏单簧管。随着我们向江边行走,这个悠扬的音乐逐渐取代了工地上作业声的节奏,令整个江边都活跃起来。可以听到,有孩子在这里玩耍,大人在聊天;有人在跑步,脚步富于节律;虽然人并不多,但在这旋律声中,也是舒适愉快的景象。就连工地上的声音,都让人产生美好的联想——那是在创造一个有生命的空间。

我听到一个纸头轻轻落在地上的轻脆声音,在粗犷的声景里显得很稀罕,不禁去寻找声源,发现是两团长而粗的白纸,像是塞在新的轮滑鞋里的那种,江风把它从消防栓上吹到了地面。大约是有人买了新的轮滑鞋,来到这个地方小试身手。

漫步小结

以上是笔者借由声音来对城市中的人类活动和关系进行重新发现,描述一种新鲜的体验,相较基于声音本身的各种专业训练,还差得远。这次漫步的最后,我们坐在江边的音乐声中进行总结,期待对大家后面的作品有所启发。

导师王婧提到,这里少有动物的声音,尤其是鸟声特别少,江上有鸟飞过,却并不叫。绿地中间似乎有一些昆虫鸣叫,但这类声音也并不多。她提出一个可能的解释方向:“这里应该是新规划上去的绿地,原先的动物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可能都不在了。这些新的植被要招引来鸟、虫,可能还要一段时间。”

“我们也可以观察风声,看一路走过来,是什么影响了风的变化。可能是树,也可能包括天气因素。”

“我们听到,轮渡上的报站声音,相比地铁的报站,没有英文,没有音乐,而且表达很硬,没有那么有礼貌。可能是在录制这个报站声音的时候,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受众:没有外国人,也不是游客。而且,轮渡的铃声很暴力,声音特别响,我想可能是因为上面的助动车也产生很多噪音,因此必须使用很大的声音,才能提醒到人们,该下船了。”

有学员说到,自己发现,在轮渡上,孩子哭的时候,长辈是按了两下喇叭——为了让小孩不要哭,大人就发出更大的响声。王婧也认为,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点:“不同的社会阶级、文化背景的家庭,对待孩子的方式也很不一样,包括抚慰小孩、对小孩的回应等。”她举出对孩子恐吓或和声细语安慰的不同例子。

当然,学员们后面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正如王婧所言,“如果要对秦皇岛路码头到滨江大道做一个人类学的分析,至少需要选择三个点,早班中班晚班。还要考虑天气的影响。另外,还有工作日与休息日。今天是周六,昨天上午到中午,有很多楼里的白领下来,在这里聊一些八卦,谈谈某个人,说说股市。需要在不同的时间段,尽可能收集到不同的东西,才能去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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