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邮专“克”希拉里：这是一个美国政治如何被金钱玩坏的故事

电邮门是希拉里自找的，身为接触最高机密的国务卿，却使用安装在家中的私人服务器，其安全设置还比不过一般人常用的雅虎或谷歌邮箱，极为不负责。这一轮电邮泄露却不是希拉里的过失，公布的电邮也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民主党全国委员会（DNC）。

邮件揭秘DNC台面下的运作

对我们来说，理解DNC的角色首先要弄清“政党”一词在不同地区的含义并不一样。

在受西方炮舰冲击之下进入现代化的地区，政党开始于革命团体，成员出生入死，组织纪律严明，革命胜利之后则转变成国家机构的中枢环节。

在西方，政党却像俱乐部，结构松散，想当党员的人高兴就登记，不高兴就出走，来去自由。它没有任何政府的功能，组织的目的只是为着竞选。首先是政治主张相近的人，在党内找到志趣相投的支持者，其中如果有数人想参选，可以通过党内的筛选机制推出一人，增强胜算。其次是提供政商利益交换的平台，通过政党进行选举募捐，搭起有钱人与政客的联系渠道，以金钱润滑政治的运作。

DNC正是这样一个机构，负责协调民主党全国层面的选举，总统与国会议员在各地的初选由它组织安排，筹集选举经费更是重点之中的重点。至于说谁出来选，选上什么职位，则不在它的控制范围。其内部电邮的泄露，让世人有一次难得的机会深度观察其台面之下的运作。

早在今年五月，就已经传出全委会服务器被黑的报道[1]，而且部分文件在网上公布，其中包括向希拉里捐款的大户名单。上榜者最少捐出50万美元，榜首者则有500万。（名单在注[2]）

这一轮泄出的是近两万条电邮，透露很多筹款细节[3]：捐献大户可以在党代会期间住VIP套房，再多捐些可以参加竞选简报会，再多捐些可以在宴席上与奥巴马坐同一张桌子，再多捐一些可以在他身旁就坐。

这其中当然抖露出来许多来来往往：捐款者提要求；工作人员人前拍马屁，人后讲怪话；主管商讨应对等等。共和党的全国委员会玩的是一样的游戏，对这些资料肯定会仔细研究。媒体有许多故事可写，虽说他们也知道这些门道的存在，只是以前是记者不易查证，而今则是官员无法否认。

DNC为何偏向希拉里？她能圈钱！

民主党大员们一定是万分懊恼，但是义愤的却是落选的民主党参选人桑德斯的支持者。桑德斯一直攻击选举筹款是权钱勾结，造成美国政治腐败主因，电邮给他的支持者们提供最好的证据。

更为让他们愤怒的是DNC在初选期间暗中支持希拉里。作为组织者，它本应对所有参选人一视同仁，扮演公正裁判的角色。

这次选举中，当权阶层中意的政客里面希拉里一人独大，许诺要筹款20亿美元，其他人诸如副总统拜登，国务卿克里都不敢加入竞争。DNC一早就认定希拉里是真命天子，全力帮她抬轿。全委会主席舒尔茨女士（Debbie Wasserman Schultz），本来就是希拉里的追随者，更是卖力帮忙。

偏偏杀出一位不知名的参议员桑德斯，在年轻人与党内进步人士的支持下，赢下好几个州。DNC却依然按照既定方针，身为裁判而暗中支持希拉里。桑德斯对此颇有怨言，多次公开批评主席舒尔茨违背中立原则，甚至要她辞职。舒尔茨却矢口否认，还倒打一耙，指责桑德斯多疑。现在电邮泄露，DNC私下玩的鬼把戏昭然天下，桑德斯的支持者们则是炸开了锅。

中道派：“左右”逢源的民主党人

在美国的政治光谱当中：民主党靠左，代表中下层的利益；共和党靠右，代表富贵阶层的利益。为了赢得选举，识时务的民主党人会讨好两面，嘴上喊着进步的口号，争取中下层的支持，在财经政策上则是往右移位，照顾富贵阶层的利益，从他们那里讨到竞选经费。这些人算是中道派，克林顿、奥巴马、希拉里都属于这一类人。民主党的左派与他们政见不同，却得不到足够的选票，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一直忍气吞声，眼睁睁看着中道派执掌DNC，把持民主党的大局。

这一轮大选，桑德斯顶着“社会主义者”的大帽子参选，坚持左派立场，竟然获得许多热情的支持者，颇为让人吃惊。更让人惊讶的是他竟然通过互联网，争取普通民众一次二三十美元的小额捐款，筹得上亿美元的资金，打下好几场漂亮仗。虽然他最终输给希拉里，但是经此一役，左派看到翻身的希望，也特别不情愿向希拉里妥协[4]。泄露的电邮显示DNC处事不公，更是让他们振振有词，义愤填膺。

民主党大会将是一场公关灾难？

今年的民主党代表大会，总代表数近五千，桑德斯支持者近两千，而且属于激情满怀的一群，能量不可小觑。赢得初选的希拉里一方面政策上向右倾斜，挑出的竞选伙伴也是中道人士，另一方面却需要左派的支持，至少在大会期间希望营造党内团结的气氛。

这两千代表如果闹起来，在电视实况传播之下，对希拉里极为不利。电邮泄露之后，虽然没有什么大丑闻出现，民主党高层已是忧心忡忡。连奥巴马都行动起来，打电话给DNC主席，这才促使舒尔茨宣布在完成党代会之后，辞职负责。

没想到会议开幕的第一天，舒尔茨出席佛州代表的早餐会，面对自己的“同乡”，走上讲台后竟然遇到一群人举着标语牌喝倒彩[5]。如果她出现在大会主席台上，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这一次是希拉里竞选总部出面施压，要求舒尔茨不再参加任何大会活动，希望平息桑德斯支持者的怒气。只是从第一天会议的情况来看，希拉里的名字也时常引起四座的嘘声，连桑德斯本人号召大家支持希拉里的时候都被人喝倒彩。党代会开成什么样，没人说得准。大会的压轴戏是希拉里接受命名的长篇演讲，如果下边近两千人不断喝倒彩，在电视直播之下那可是要成为巨大的公关灾难。

风水轮流转，俄罗斯操纵美国大选？

希拉里阵营还使出另一手绝招，由她的竞选经理在电视上声称黑入DNC服务器的是俄罗斯的网军，受普京指使。选择在党代会前公布泄密邮件是普京与特朗普阵营里应外合，故意破坏，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惺惺相惜，而普京却仇视希拉里的强势领导。

说对手里通外国是美国总统选举之中罕见的严重指控，虽说没有人提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奥巴马政府主要官员[6]，以及《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7]等主流媒体居然也跟着起哄。一个以自由派自居的阵营，使出这种麦卡锡主义的手段，还得到官方与媒体的支持，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乌贼战术或许可以转移视线，却也有引起选民反感的风险。就算电邮是普京授意发布的，电邮的内容也不是俄罗斯人写的。在今后一段时日，“电邮”依然是让希拉里放心不下的担忧，因为据说还有电邮没有公布，有报道甚至声称连希拉里服务器上的电邮都有可能在黑客手中[8]。

苏联垮台之后，美国经常介入东欧国家的民主选举。最著名的例子要算1996年叶利钦竞选俄罗斯总统连任，其成功据说完全是因为三位美国高参暗中相助[9]。如果今年俄罗斯果真能以泄露电邮来影响美国选举的走向，对美国来说应该算是报应。

（作者系香港中文大学教授）

资料来源

[1] Nakashima E. “Russian government hackers penetrated DNC, stole opposition research on Trump.” The Washington Post 2016 June 14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national-security/russian-government-hackers-penetrated-dnc-stole-opposition-research-on-trump/2016/06/14/cf006cb4-316e-11e6-8ff7-7b6c1998b7a0_story.html?tid=a_inl

[2] https://guccifer2.wordpress.com/2016/06/15/dnc/

[3] Gold M. “Leaked DNC emails reveal the inner workings of the party’s finance operation.” The Washington Post 2016 July 24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inside-the-democratic-partys-scramble-for-big-money/2016/07/24/0f02b56c-51c0-11e6-b7de-dfe509430c39_story.html

[4] Gabriel T. “Bernie Sanders Backers March Against Hillary Clinton in Philadelphia.” The New York Times 2016 July 24 http://www.nytimes.com/2016/07/25/us/politics/protests-convention-bernie-sanders-philadelphia.html

[5] Costa R., Rucker P., O’Keefe E. “A day of humiliation for party chair underscores Democratic divide.” The Washington Post 2016 July 25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a-day-of-humiliation-for-party-chair-underscores-democratic-divide/2016/07/25/aaa9b512-5277-11e6-bbf5-957ad17b4385_story.html

[6] Sanger D.E., Schmitt E. “Spy Agency Consensus Grows That Russia Hacked D.N.C.” The New York Times 2016 July 26 http://www.nytimes.com/2016/07/27/us/politics/spy-agency-consensus-grows-that-russia-hacked-dnc.html?hp&action=click&pgtype=Homepage&clickSource=story-heading&module=a-lede-package-region&region=top-news&WT.nav=top-news

[7] Editorial Board “Putin’s suspected meddling in a U.S. election would be a disturbing first.” The Washington Post 2016 July 25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pinions/global-opinions/putins-suspected-meddling-in-a-us-election-would-be-a-disturbing-first/2016/07/25/2e84c374-5280-11e6-bbf5-957ad17b4385_story.html

[8] Opinion Page “Putin and Those Democratic Emails.” The Wall Street Journal 2016 July 25 http://www.wsj.com/articles/putin-and-those-democratic-emails-1469486784

[9] Stanley A. “Moscow Journal; The Americans Who Saved Yeltsin (Or Did They?)” The New York Times 1996 July 9 http://www.nytimes.com/1996/07/09/world/moscow-journal-the-americans-who-saved-yeltsin-or-did-they.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