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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陈木胜:有些人说现在看电影就是不要用脑,真的吗?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2016-08-15 08:0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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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危城》导演陈木胜。
8月12日上映的电影《危城》,讲述军阀割据期间几个身怀武艺的侠士和一城百姓的生死存亡危机。一天的时间,人的选择面临诸多拷问与考验,刘青云、古天乐、彭于晏、吴京几位硬汉各站立场,打起来则是酣畅淋漓不可开交。

导演陈木胜是香港中生代导演中中流砥柱式的人物,没有杜琪峰、林岭东那么的风格化,却也在警匪类型片上一路稳扎稳打到让人绝对放心,枪战和飞车场面是他的拿手好戏。

陈木胜早期电影作品

入行近30年的陈木胜一直拍动作片,倒是第一次与香港的金牌武指洪金宝合作。这点让人有些意外。对于陈木胜来说,逮到这样的档期,他也终于可以实现自己长久以来想要拍一部武侠片的夙愿。

从小看邵氏电影长大的香港导演难免总有些武侠情结,在这部打得轰轰烈烈真刀实枪的电影里,没有华丽的特技,洪金宝贡献了诸如酒缸大战或者木桥巷战的奇特视点。陈木胜则放心地去专攻文戏的部分。即便是这样两位导演分两组马不停蹄地拍摄,常常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电影的拍摄时间还是长达100天,对于陈木胜来说,这是他入行以来拍得最长的一部电影,而其中因为经历长久的雨季导致拍摄上种种意外,算是“关关难过关关过”。

古天乐、刘青云、彭于晏拍摄宣传照。

曾经六度提名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的陈木胜,在这部电影中是看得出些“野心”的。虽然是一部武打片,但人物的矛盾复杂性和整体的戏剧叙事结构都颇为讲究,加上如今看惯了满屏堆砌的特效,这样一部明明是粗犷的打打杀杀的老派武打片,竟让人看出几分“文艺”的味道。

对于陈木胜来说,以往动作片留给导演的文戏空间太少,商业片导演也难免围绕商业元素服务。而《危城》让他足够“任性”了一回,为了这部电影,剧组耗时5个月建造一座20000平方米、可容纳2000余人的城。城中细节一应俱全,酒馆、家院、木桥等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高度还原,不仅其中所有房间和道具都可以真实使用,为了解决拍摄期间频频降雨的烦恼,剧组甚至建造了完整的地下排水系统。

而其中人物的构想,他也参考了不少现实中的人和现象,融汇了自己以往喜爱的黑泽明和美国西部片元素,希望做一部和以往全然不一样的电影。

剧组打造的普城远景。

【对话】

电影都是借古喻今有现实意义的

澎湃新闻:《危城》这部片其实还有些日本武士片和美国西部片的影子,你是有意把很多东西都放进了电影里面?

陈木胜:我觉得这一次是一个非常自由的创作,对于我自己来讲,伴着我成长的有很多电影的细节,有古装片,有西部片,有很飘的武侠片,也有很实在的功夫片。我自己很喜欢看武侠片,我脑海里面有很多很多的东西想要在自己的影片里面展现出来。

这一次会有一种西部片的感觉,可是里面更多的是东方思想,这是我们中国人的故事,可是会偏向西方思想去处理这个主题。

我也非常喜欢黑泽明的电影,像《用心棒》、《穿心剑》,都是我喜欢的他的电影。我是拿它的精神放在中国的元素里面,我觉得我年轻的时候看他的故事是很简单的,主题也是很清楚的,只是他拍一个大侠的时候是很注重这个人的精神的,他的侠义精神是主打。

澎湃新闻:在你的理解里,东方的“大侠”和西方的“英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陈木胜:我个人认为最简单是好,电影到全世界都能理解,不用刻意去表现东方和西方,最简单的价值观,是非黑白,帮助别人,惩恶扬善,这个是放诸四海皆准的,概念是融合的。

彭于晏饰演浪人刀客马锋。

澎湃新闻:里面的这些人物是过去的人,但各自的一些个性,以及你想在其中表达的人性的部分,有没有一些现代性的思考?

陈木胜:电影一定要有现实意义,电影肯定是以古喻今。很多人说现在的强权,以前一定也有。宣传的时候我们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魔性”。马锋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彭于晏自己演的时候也在问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其实是人徘徊的一个中间地带。

不做一个好人,有时候是舒服和轻松的,于是很多人偏向于选择这种舒适。而做一个好人,承担责任,其实是辛苦和有代价的。这个就好像今天社会上的一些“键盘侠”或者是“围观路人”,他们明明知道他们可以做点什么,但是为了怕麻烦,就在自己遇到的时候选择视而不见。

片中,吴京是在名利中迷失得更远的一个人。他和彭于晏的起点是一样的,但是因为名利逼他去做一个坏人,价值观是钱。彭于晏如果偏差一点,可能也就变成这样的人。

吴京饰演马锋的师兄张亦。

古天乐看起来没什么现实根基,就因为空虚变成杀人魔头。可是每个人的成长,童年都有不可磨灭的影响。就像富二代,他对钱是没有概念的,一个有权势的家庭对于穷人的尊严也是没有概念的。他从小看着军阀父亲杀人如麻,他对人的生命也是没有敬畏的,都是玩具而已。富二代买一辆法拉利,随随便便就撞了,和古天乐杀人是一个道理。

其实是有从今天的社会种种迹象反观各种人,再回去启发整个故事。但是观众能看到多少,那就因人而异。

古天乐、江疏影发生争执。

别人拍武打我拍警匪,别人都拍警匪我回头拍武侠

澎湃新闻:这次为电影专门造了一座城,其实现在国内已经有各种各样的影视城,有民国那个年代的建筑,为什么这座城是必须的?

陈木胜:是为了新鲜感,观众看故事,是希望电影里有一个没有看过的新鲜的城感觉是最好。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幻想的美好世界,普城(《危城》的故事发生地)就是我想象中美好的地方,是一个世外桃源。我们找过很多地方,去过昆明、杭州、横店、北京等等,有些地方是我很喜欢的,但是因为天气问题、保护区问题不能成行,另一些影视城拍了很多电视剧和电影,也可以改,可是怎么改还是有原来那些影视剧的影子,改的价钱和新造一个可能差别不会太大,所以干脆自己再造一个。而且这次到最后整个城要爆破,摧毁打烂,权衡之下还是要造一座。

在设计普城的时候,经历了一年多复杂的过程,我现在想起来都想不出要讲什么,只是知道普城的设计在一直不停地变化,我们的时间非常不足,4月份来的时候普城还在盖,拍到5月后面还是在盖,一边拍一边还在盖,所以你可以想象得出来我们有多困难。

澎湃新闻:这次是一部武侠片,没有了你非常擅长的飞车和枪械动作,创作的空间对你来说是大了还是小了?

陈木胜:大了。这次不同人使不同的兵器。兵器有性格,和人的特点有互动。刘青云用鞭,因为身为保卫团团长不要直接造成毙命的伤害,只是抽疼别人,给个警示。彭于晏一开始是赤手空拳,也是不想伤人,后面才用双刀。

其实我以前也拍很多武打片,电视剧的阶段。你们说我是第一部武打片,不是的,我是因为电视剧拍太多了,到了拍电影的时候才不想拍。过了那么多年,又想把以前的积累拿出来在电影里再表现一下。其实我对武侠片很熟的。没有什么困难,经验也是丰富的。

刘青云、彭于晏对峙。

澎湃新闻:“武侠片”这个片种好像比功夫片没落得更厉害,你怎么看这个类型?

陈木胜:从商业角度去看,就是一个现在没什么人拍的类型,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我是一个导演,我就不要跟风。我想拍警匪片的时候,我不管很多人是不是在拍功夫武侠;等我想拍武侠的时候,我也不管是不是大家都在拍警匪。真的是这样,功夫片最热的时候我就在拍时装警匪片,现在很少人拍这个类型了我现在才拍。我觉得交出片子的质量最重要,就像李安原来是一个拍文戏的导演,拍出一个武侠气息那么强烈的电影,这就是成功,没有人管它跟外在电影潮流有什么关系。

这次拍戏是多年的夙愿,刚好有时间,和洪金宝和这些演员都有时间来配合,就拍了。

我作为一个香港导演,也是受邵氏电影影响,从小看各种武打片,对武侠有情怀。这是对自己的挑战,没有想跟别的电影去比较。

而且你说没落,其实一个类型什么时候是不是会特别热,没有人知道,每个片种都有高有低,谁也不能保证。但是找投资会有压力,因为拍年代戏特别贵。

彭于晏和陈木胜在上海接受媒体采访。

这次的目标是想要多一些文戏上的认同

澎湃新闻:你之前合作的导演中,杜琪峰、徐克都是很有个性的人,其实香港的电影类型化很成熟,要在成熟的类型里去树立自己的风格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有没有在风格化的方面有另一些野心?

陈木胜:其实类型导演也是很需要风格的。在我看来,林岭东在上世纪90年代是一个“疯了”的导演,他的个性特别强。很多导演要在商业元素的框架里,以及投资方的要求里放弃很多自己风格化的表达,但每一个导演的风格都是自己把握出来的。我的电影就是很动感,这也是风格,强不强烈要看导演成长的时间。但这是必须的,导演要有自己的风格才能在观众中被选择。

澎湃新闻:你有被提名多次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但一直没真正拿过,有没有遗憾?会不会觉得类型片在奖项的方面不太讨喜?

陈木胜:对啊,六次呐。还没到遗憾的地步,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商业片导演,商业片导演会放弃用艺术性的角度去拍电影。动作片导演很少有机会去拿那个最佳导演,因为动作片导演你讲故事的时间会少,讲一个好的、动人的故事的时间就更紧。我们拍完票房会好,但是奖项的概率会低。有六次提名,我自己已经觉得很难得,在类型中其实是很难的。每次都是文艺电影的对手拿(奖),艺术性强的电影会吸引票数,投票的人一看是商业片肯定不会给他投最佳导演啦。以前林岭东、林超贤拿过,真的很难得。其实我们都知道不拿奖才是正常的。

澎湃新闻:但这次《危城》明显比你以前的片子感觉有更多人文方面的诉求,每个人物内心的复杂性和矛盾都表现得更深。

陈木胜:想这个剧本的时候确实想做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因为拍电影那么多年,很多想法其实在过去动作片那么窄的空间里面没办法充分表达,也想多讲一些人性、多一些感情、多一些情绪,让观众除了看动作以外能够得到更多文戏上的认同,这是我给自己的目标。

刘青云饰演保卫团团长。

澎湃新闻:从你自己的经历里怎么看香港电影这么多年的起起落落,创作者身在其中怎样保持自己的节奏?

陈木胜:我从上世纪90年代一开始拍动作片,拍完卖外国,回报很大,他们要求就是动作要多。按照那个要求拍了几年,也就慢慢少了一些平衡文戏的意识,觉得打得好看是最重要的,觉得都是服务市场。现在看电影的文化一直在改变,内地看电影的文化,我也还在摸索,还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好像票房很高,可是那个东西好像并不是我们需要想的东西。我听说一些电影很成功,又要绕几个弯去想它到底成功在哪里。

有些人说现在看电影就是不要用脑,就两个小时放松哈哈哈过瘾就好了,我也在想,真的吗?真的所有人都想这样吗?

对一个导演来说,最重要应该还是保持在创作上,虽然现在后期宣传要配合的东西比以前多得多,但困扰我最多的应该还是题材,现在还有一些题材,我自己对内地的生活环境、文化习惯都还没完全了解。警匪动作是共鸣的,但是生活状态我还需要下功夫。但是想融合内地的警匪元素,我还是很不明白,公安运作的方法我还要去了解,我还不知道怎么去拍好内地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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