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马克思永不过时？阿尔都塞给出答案

2016年8月9日， 以“后阿尔都塞与马克思的理论遗产及当代效应”为主题的第一届激进理论哲学研讨会在厦门大学举行。这场小型高端学术会议由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科学、社会科学版）编辑部、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发展研究所共同主办。

本次会议以阿尔都塞的哲学为中心，主要围绕以下议题进行研讨——从马克思到阿尔都塞：一元决定抑或多元决定及其当代效应；唯物主义与偶然决定论的可能性；马克思、阿尔都塞与当代意识形态；从阿尔都塞的“断裂论”到后期的精神分析情结：后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浮现等。来自中央编译局、中国社科院哲学研究所、复旦大学、南京大学、厦门大学、福建师范大学、集美大学、闽南师范大学、福建省委党校等高校和研究机构共20余位专家学者参与了研讨。

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院长白锡能、中央编译局研究员孔明安、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王浩斌首先进行了简短的致辞，接着展开主题讨论。

首先进行主题发言的是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胡大平。他指出，“过度决定”（overdetermination）是阿尔都塞解释马克思唯物辩证法矛盾观的用语。阿尔都塞试图通过这个用语，表明马克思唯物辩证法与黑格尔辩证法以及教条主义“经济决定论”的质的差别。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的辩证法认为矛盾作用机制是复杂的，受结构及其条件影响，而结构的作用则是与自然科学线性因果、黑格尔辩证法的表现性因果不一样的结构因果性。

胡大平认为，阿尔都塞的“过度决定”具有内在的理论张力，对其后社会理论产生了巨大影响。霍尔由“过度决定”出发为文化自主性打开了分析空间，齐泽克由通过“过度决定”和结构辩证法发展出一套意识形态批判程序。从阿尔都塞到霍尔、齐泽克，呈现了这种理论动向：从最初为解决还原论的单一线性因果性难题而打开结构与要素之间关系的元理论假设，到具体情境之中决定性/自主性关系的再探讨，再延伸到实体的偶然性（本体论）与主体的必然性（认识论）之间对立，最终，“不存在元理论或本质关系”成为“过度决定”的含义，偶然性崇拜与永恒的斗争成为其理论后果。围绕“过度决定”问题的连续理论深化呈现了20世纪60年代以后西方马克思主义逻辑的某种核心特征及其与马克思的关系。

复旦大学哲学学院教授邹诗鹏的发言围绕“阿尔都塞对斯宾诺莎的回溯”。他认为，从马克思向斯宾诺莎的回溯，实质上是将作为马克思的激进理论回溯到斯宾诺莎。在这种回溯过程中，阿尔都塞不仅让黑格尔与斯宾诺莎，而且也让马克思从属于他的知识论分析及其理论区分。在邹诗鹏看来，阿尔都塞对马克思与斯宾诺莎如此执着的解读，是为了确证其哲学观：“哲学归根到底是理论层面上的阶级斗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阿尔都塞力主马克思应同黑格尔“划清界限”，并回溯到斯宾诺莎，或者在回溯到黑格尔的时候必须回溯到斯宾诺莎。并且，如何把握阿尔都塞的激进性质，也需要回溯到斯宾诺莎，需要回溯到斯宾诺莎理性启蒙及其政治实践观。

邹诗鹏还提到，对身体的重视使得斯宾诺莎不同于理性主义，或者说，要把斯宾诺莎看成是“哲学史上史无前例的理论革命”，就不能仅仅在理性主义传统中定位斯宾诺莎。斯宾诺莎对理性与意志同一性的论证，表明其破除理性与意志二分的传统，意志、身体、激情及其“努力”（conatus），构成了斯宾诺莎的实践哲学或政治哲学。黑格尔对斯宾诺莎的轻视，已经以症候的方式提示了斯宾诺莎的身体理论。黑格尔之后反黑格尔的起点，在某种程度上正是明确地以身体反叛甚至取代意识及其理性，因而，在意识哲学之后，尼采被视为身体哲学的第一人，在反叛意识哲学的逻辑下，同样也可以把马克思归之于身体哲学而不是意识哲学。

中央编译局研究员孔明安的主题发言指出，“症候阅读法”是阿尔都塞在《读资本论》中提出的核心概念。它是阿尔都塞从哲学视野出发，试图科学准确地把握马克思《资本论》的哲学方法。“症候”（symptom）概念首先要追溯至弗洛伊德那里。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等著作中给出了诸多病人的症候描述。而后，“症候”概念被拉康大大推进并赋予了更多的含义。拉康在不同时期赋予了“症候”概念不同的含义，对它进行了两种不同的解读，即20世纪50年代符号学的解读和60年代后期以对象a为基础的本体论的解读。症候是标志着实在界“乌有”的“在”而非“无”，因而，正如齐泽克所言，症候是一种激进的本体论。从症候的激进本体论出发，症候体现为一种二难的选择悖论，即面临着保留和消除症候的选择困境。症候的激进本体论是一种特殊的本体论，它是一种建立在“无”基础之上的“有”的本体，因此，它本身就孕育了某种二难选择。症候的激进性表现在，如果消灭了症候，也就无所谓实体或快感了。症候是对乌有实体的唯一的实证支撑，而非概念或逻辑支撑。

孔明安认为，阿尔都塞的症候阅读力图去除的是某种意识形态的阅读方式，包括他在序言一开始就提出的“无辜的阅读”的天真性的主体假设。然后，根据拉康对症候的理解，症候本身就与意识形态相关。或者说，意识形态本身就是症候的表现形式，因此，无论如何廓清或消除的努力，症候阅读仍然难逃意识形态的藩篱。阿尔都塞的“症候阅读法”，仅仅属于第一种拉康的症候理解，缺乏本体论的维度。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李西祥的发言，阐述了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的辩证法是如何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中而来，但其意义又有所不同。他认为，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的辩证法也是被多元决定的，我们要将其置于具体的历史情境中来理解其意义。阿尔都塞的多元决定辩证法深刻影响了后来的思想家：拉克劳将多元决定的辩证法激进化了，提出了其霸权逻辑的辩证法理论；而齐泽克则基于黑格尔的立场，批判阿尔都塞误解了黑格尔的辩证法。从阿尔都塞多元决定的辩证法的提出，到拉克劳对多元决定辩证法的批判和修正，再到齐泽克基于黑格尔立场对多元决定辩证法的批判，走过了一条否定之否定的变迁之路。

其他与会学者的发言还涉及“消费社会批判理论及其省思”、“阿尔都塞的镜中自舞”、“激进平等与后民主时代的政治”、“理论中不在场的‘理论实践’”、“家庭劳动性别分工与当代资本主义批判”、“政治理论的‘相遇’问题”、“性别形构与资本主义社会关系的再生产”等诸多议题。

学者们在思想的激烈碰撞中，深化了对一些重要的基础性概念如“过度决定”、“症候”、“偶然相遇的唯物主义”的理解，对阿尔都塞以及后阿尔都塞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想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同时也就我们今天所面临的一些重大现实问题生发了一些思考，例如阿尔都塞的“过度决定”概念可以帮助我们在当前的复杂局势下抓住主要问题，阿尔都塞之后的激进理论思想家的思考也有助于我们反思世界资本主义的最新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