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袁立：明星只是一个标签，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做公益

坐在我面前的，是演员袁立，是名人袁立，是在做公益的普通人袁立。她面带微笑，心态祥和，似乎和娱乐新闻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了不相关。二十分钟前，她刚刚在澎湃新闻“思想湃”节目上完成了“从名演员到为弱势群体发声”的演讲，讲述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公益经历。

在远离荧幕的这段日子里，袁立并未选择闲适地在家里做饭插花到处旅游，或时不时地给一些公益组织捐一点钱；因为偶然的机会，她切身经历了一次慈善志愿活动，然后愈发觉得自己亲身投入公益活动的义不容辞。演员时代她的重要角色杜小月，现在化身成为了真正的行侠仗义，为尘肺病人代言的袁立。

“今天七夕节，你们放弃了出去玩的机会来听我说这么沉重的话题，真的都是非常棒的人。”袁立一开始便抱着感谢的心情面对大家。

在国内，名人做公益这件事情已经变得越来越流行。但是对于普通的名人“慈善模式”，袁立始终觉得，是有很多不足的。

“很多时候演员都会去参加这个，类似于慈善拍卖会，然后穿着晚礼服，脱着长裙化着很漂亮的妆容，然后去举牌多少钱，最后这个拍卖会结束了。”袁立说，“你可能付了几十万、十几万，最后你压根就不知道，你帮助了什么样的人群；或者说你帮助的人群，是否收到了这些钱，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去问过，我也不知道问谁，可能我只会收到一张票说谢谢你，支持慈善。”

感觉到公益似乎不能停留于表面的袁立，在一次看到关于尘肺病的新闻后，决心自己去真正地参与一次公益活动。这次她没有直接捐钱，而是跟随某个公益组织下乡十几天，想通过直接参与来看这个组织是否值得自己捐钱。

后来的事情，就像袁立自己所说，这趟行程“比我想像的要得到收获的更多。这趟旅程是人生当中非常值得的，后来我也觉得是我另一种生活的一种开始，虽然我当时并不知道。”

对于尘肺病人的关注和为他们发声

尘肺病的规范名称是肺尘埃沉着病，该病是由于在职业活动中长期吸入生产性粉尘，并在肺内潴留而引起的以肺组织弥漫性纤维化为主的全身性疾病。

根据有关专家估计，中国目前仅尘肺病实际患病人数已超过100万例，另据公益组织“大爱清尘”保守估算，中国累计的尘肺病患者也已经达到了600万。他们中的90%是农民，从患上尘肺时起，这个过程就是不可逆转的，除非换肺。但是换肺仅手术费用就要30万-40万元，而后每年抗排异的药物和其他医疗费用又要近10万元，这是尘肺病农民负担不起的。

而这些患者患病的原因，大多是因为恶劣的工作环境，和远远不到位的防护措施。

不是只有煤矿工人会患尘肺病，玉石切割工人，建筑工人和工程兵等职业都有患病风险，但毫无疑问煤矿产业是现在得尘肺病的“重灾区”。

“我们大家可以想像的就是矿工去挖煤，然后口罩意识，劳保意识不够强，所以他们得了尘肺病了。其实不是这样的。”袁立解释给大家听。

“我下过矿，我知道劳保用品很不合格，就现在来说也不合格。”袁立说当时她戴的一个口罩就很闷，有一个塑料的碗扣在嘴这里，才下去45分钟一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这个碗里面可以倒出半碗水，因为自己的哈气。矿工说这样的口罩戴着，根本就使不上力气，所以就干脆把口罩摘下来。

“还有的地方一个月就发两个口罩，剩下的要矿工自己去买，其实他们本来就是来打工赚钱的，他们肯定不会去买很合格的口罩，更不会去买类似于3M这样的口罩。而且这样的口罩是有时效性的，但他们很多人就一直用发的那两个，或者是拿上来再用水洗洗再用，而口罩洗过是没有用的。”这都是现状。

这样的工作环境使得很多工人患上了尘肺病，而由于高昂的治疗费用，他们又不能得到很好的治疗，只能一天天看着病情恶化。

尘肺病人肺组织纤维化不可逆转，一期病人还可以洗肺，但一次也至少要一万。每天仅百元的药物只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很多药物还不在农村合作医疗的报销范围之内。而严重的二三期病人，“肺叶就是两块水泥”，想要活下去只能换肺，但是高昂的费用和紧缺的肺源是他们难以企及的。

尘肺病人是一群跪着走向死亡的人，袁立说到，因为他们肺的状况已经让他们没有办法平躺着，所以他们晚上都是跪在床上。跪累了以后靠着，靠一会儿再睡一会儿，然后又觉得不行了又跪着；所以说尘肺病人是跪着走向死亡的一群人。而且他们年纪都非常的轻，他们很多是80后、85后，非常非常的年轻。

袁立提到了当时和她关系很好的一位尘肺病人任能平，因为很欣赏他的善良和诚实，袁立决定帮他换肺。一切准备都很顺利，手术结束后看起来都还没问题，但第二天他还是去世了。得知消息时袁立还是不敢相信，就呆呆地站在原地，当时所有的管子都要拔掉，地上有很多的污血，沾满在她的靴子上。之后任能平的哥哥拿了几件衣服进来，看着这个走的这个弟弟，他当时就站在那里，用他们的家乡话说，你看你，你让我陪你来，然后你就这样子了。也没有哭。

“当时他们就找了一辆车，因为习俗是要回来，见到家人再处理，一定要回去。所以从无锡到西安，千山万水，又是过年的时候，连夜就走了。我记得第二天，我再给他打电话，我说到了没有，他说没有到，车坏在路上了，坏在河南的驻马店了。然后当时是过年，没有任何车愿意拉一具尸体。”这件事上她深深的感受到，农民一辈子的不容易。

结束时有观众提问时问到，“我们在做这种公益活动的时候，常常有一种无力感，就是说这个病人可能需要很多很多的钱，然后他还不一定能够治好”。

关于这点，袁立觉得，一方面能帮到多少就帮多少，另一方面就是，公益也应当更专业，成为一种充满爱的工作。

“很多志愿者说我做不下去了，我已经要崩溃了；我觉得公益不能这么做，公益要非常的职业化。它就是一件工作，当然它是充满了爱的工作。我认为未来的公益要职业化要有工资，你所捐的每一分钱里面，允许多少是留给这个公益组织的工作人员的开销，这些工作人员，必须自己过得非常体面，有非常好的人才来做公益，这个东西才能做得长久。”除此之外她还说，“而且不要再躺在床上想，怎么办，我救不了这么多人，那你自己先爆掉了，还怎么去救别人呢？我觉得就是慢慢的摸索到职业化，然后尽力而为，别的真的不要太多担心。”

袁立在做的这些为尘肺病人们发声的活动，也引起了各方的关注；任能平去世后不久，国家十部委联合下达文件，要求改善解决尘肺病农民问题。

但是正如袁立所说，那些需要帮助的人，需要的不止是物质上的援助。最重要的，是爱。除了经济上的支持，他们也需要别人志愿者下到村庄，去给他们孩子帮助，去给他们一些拥抱，心灵上的支持和经济上的支持同样重要。

名人公益当然重要，普通人公益必不可少

提到名人做公益的现象时，袁立表示，真正的公益，是一个个普通人建立起来的。

“很多明星在做公益，没错，但是我不认为是成功了才去做公益。”

袁立谈到，那些公益组织里面，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在做公益，公益是由一个个的普通人组成的。明星只是一个标签，但是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做公益。

“所以不要抱一个念头就是‘成功了才去做公益’，我的很多朋友也会和我说，‘你们明星当然可以做公益，做公益也会助长你们的名声’，我觉得这种说法是委屈了很多一个个默默做公益的普通人，很多大学生，很多在职的工人医生。”

而我国现在的公益事业，的确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欧美，公益组织发展已经很成气候，公益行为是一个非常常见的行为，学生们要去参加，许多社区里也有各种公益活动。

“国内刚刚起步，特别是很多富裕的人可能还没有这个意识，当他们上了年纪，他们的孩子也不需要他们投入太多精力的时候，我更希望他们的钱，更多的精力，能投入到这个国家的那些弱势群体身上。”袁立说。

作为演员的身份一路走来，当今演艺圈在袁立看来，多了点商业气息，少了点人文关怀。正如我们所有人看到的，现在国内的很多电影，缺乏内涵充满浮躁，而远离影视已久的袁立也希望，以后能看到更多注重表达爱的电影，希望自己以后能投入到这种类型的影视的制作。

谈话时的袁立自信，充满能量，又很真诚，敢于说出实话，和内心真正的想法。也许是多次的亲身参与公益造就了现在的处事不乱但又充满热情，从和袁立的直接对话访谈中，可以确切感受到，她正如自己描述的，更愿意成为一个“爱的传递者”。

“现在的演员更像明星。”袁立也觉得作为名人，当然要用光亮去照亮别人。“那么多赞美，难道都要占为己用吗？把这么多恩典都给那些弱势群体吧，在这个国家当你富裕了，有太多的弱势群体需要你去帮助了。”

她觉得这点上韩红就做得很好，用自己的努力去帮助别人，用社会资源去做一个领头羊。

而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点点滴滴的公益其实在于我们每一个人。“这个国家是每个普通人组织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温暖一点，这个国家就会更美好；不要把责任都推给机构推给国家，其实每个人自己都是很重要的个体。我接触的公益组织的人里面都是一个个普通人，而很多群体也可以推动国家政策的发展。”袁立这样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袁立从最初作为一个演员，到现在更多是一个公益使者的身份，她觉得自己成长良多。“越来越坚强，越来越能帮助别人，能用我自己的一点点光亮去帮助别人，这是我成长最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