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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太太的厨房》作者李舒:食物是探寻过去岁月的一把钥匙

澎湃新闻记者 徐明徽 实习生 李娇
2016-08-19 10:36
来源:澎湃新闻
文化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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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有为流亡之旅尝过什么美食?杜月笙最爱草头圈子?钱锺书的海外月子餐是什么?宋美龄的沙拉和蒋介石的臭苋菜梗有着什么花样?朱自清是饿死的吗?讲究吃的张爱玲其实不会做饭?

从《山河小岁月》讲民国文人八卦,到谈《金瓶梅》诸种吃食馔饮,李舒的新书《民国太太的厨房》依然另寻蹊径,从“吃”入手,切入张爱玲、张大千、周氏兄弟等二十余位民国时代文化大师的私生话,并忠实还原大师们的厨房、餐桌和点心匣子。8月17日上海书展开幕,李舒到书展跟读者交流并接受澎湃新闻专访,从个人机遇、材料考证、烹调经验等方面谈了民国大师的生活点滴。

《民国太太的厨房》作者李舒

鲁迅住夏目漱石的房子

食物是必须与人在一起的,因为承载的是记忆。

启功先生认为最好喝的饮料是雪碧,喝完一杯要用水涮涮,“不能浪费”。周有光则觉得,可乐鸡翅是人类跨世纪的一大发明,比任何佳肴都要美味。

贺友直抱怨现在外面卖的油豆腐线粉有股奇怪的油耗气,从前游乐场的油豆腐线粉和鸭血粉丝汤都极美味,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了。

鸭油烧饼

甘纹轩讲严凤英和她哥哥甘律之的往事,讲着讲着,忽然绕到她们姑嫂偶然吃到的路边鸭油烧饼:“是嫂嫂先发现的,一咬一嘴油,我到现在都记得,舌头被烫了!”

夏衍的孙女沈芸说,“文化大革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二流堂”的那些“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已经开始偷偷活动,大人们兴奋地聊什么,沈芸已经不记得,她只记得那只炖得酥烂滑糯的白汁蹄髈,那是她人生的第一只蹄髈……

人与食物的关系,总是如此奇妙。明明前一秒还是爱恨情仇,后一秒倏然插入一碗昏黄灯光下的赤豆糖粥,就多了许多柔情。

赤豆糖粥

《民国太太的厨房》一书复原了24道菜的菜谱,李舒本人也实验了很多次,而且在海外的考证也花费了很多时间及精力。在讲座中,嘉宾张悦然言介绍说:“周作人在日本吃过的一种什么糕点,李舒一定要去那家吃一下。住过的旅馆,她也要住一下,并且一定要是那个房间,这个过程是很漫长的。”李舒以鲁迅的一段经历作答:“鲁迅这一点和我差不多,因为他特别崇拜夏目漱石,所以他要去住夏目漱石住过的房子。夏目漱石住过的房子特别贵,但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去住一段时间。然而夏目漱石房子那边,吃得特别不好且贵。住了几个月,住不下去了,就又住到小房子里。他们认为省下来的钱,可以让他们在神保町青木堂的洋果子店里吃牛奶冻。”

为何会那样密切的关注“吃”,特别是民国的吃?李舒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我认为食物有种巨大的力量。普通人一起聊,觉得有一点点疏远,但是一聊吃,每个人好像都很有话题。吃的背后就是你童年的记忆、故乡的记忆等等。可能我是这样的,看所有的东西,都会对当中吃的东西更关注一些。

“此外,由于我硕士研究的是民国时期的报刊,很小的时候又喜欢唱戏,因此认识很多老头老太太,虽然他们会整天颠来倒去地讲过去有多好,但他们也会教我很多现在看来一点都不过时的东西,包括怎么吃西餐、沙龙的概念以及规范。”诸种际遇的结合,让李舒对于民国以及民国的饮食文化产生了莫大兴趣。而对方召麐的书写更成为了创作《民国太太的厨房》的一种契机以及铺垫。

糖醋小排

“我最早知道张大千,是因为方召麐,我第一本书是方召麐的传记,那个时候老太太在香港,我在香港见过她一次,她那时已经九十几岁。方召麐是张大千的弟子,她在香港的时候自己做饭做得特别好,她有一段时间跟张大千学画,据方讲其实等于到巴西去给张大千做饭。老太太是无锡人,所以做了很多无锡口味的菜,她原来很担心,张大千是四川人,吃不了那么甜的东西,但没想到她做的糖醋小排张大千特别喜欢。

当时我见过方召麐和张大千的一些往来书信,里面写到张大千会托方召麐带一些吃的,还有一次张大千在信里跟方召麐说,‘上次你教师母做油豆腐,但好像跟你上次做得不太一样,你能不能再把方子写一遍。’当时我就觉得这种细节是我们平时没办法在传记里看到的东西,是以想写一本书讲历史背后的东西,生活着的大师们。”

鲁迅做饭,而恨水爱玲不做

通过此书,李舒想表达的是大师和寻常人无甚区别。 “我发现这些大师,像鲁迅是一个很爱下馆子的作家。像沈从文,不太爱下馆子,吃得也很普通,最喜欢吃米线。”

李舒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因为自己常常在家烹饪,所以能感觉到一个作家到底是不是会做饭,故而得出“鲁迅做饭,而恨水爱玲不”这样的判断。

“写美食的作者有很多,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点在于——我是切切实实做饭的,所以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一个作家到底做不做饭是可以看得出来的,比如说张爱玲,虽然有老人家跟我说以前真的有皮蛋炒鸡蛋这件事(《半生缘》中世钧到曼桢家,顾太添上了一道菜,即皮蛋炒鸡蛋),但我自己实验过,我还是认为张爱玲没有做饭。”

“但张爱玲在吃上是讲究的。1950年她想写农村题材的小说,报了一个旅行团去杭州旅游。那个旅行团会带大家到楼外楼吃团餐。最后一道是螃蟹面,这个面我也在杭州吃到过。每次我吃的时候都会想到,张爱玲真是很小姐作风,把螃蟹捞一捞,然后把面剩下,汤喝了。她说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已经觉得自己有点不太适合那个氛围了。从杭州回来没有多久,张爱玲就出走了。我觉得她对吃是有要求的,从她吃螃蟹面上就可以看出来。但她确实不太知道下厨的门道。我记得她小说里写得最好的一道菜是大蒜炒苋菜,描述苋菜的颜色。当然,我觉得她是对颜色非常敏感的作家,那道菜写得特别好。我疑心,她会炒或者是看过姑姑炒,但其它方面,在别的文本上,我没有觉得她有擅长做饭的感觉。”

螃蟹面

大蒜炒苋菜

“又比如像张恨水,他写《金粉世家》,里面有很多菜,而且确实写得很好,但是还是可以一眼看出他是不做饭的人,因为他不清楚火腿应该怎么样吃。但是相反,鲁迅确实可能是一个做饭的人,因为他很明白买什么点心、糖,怎么样做菜对身体好。通过全面的回顾,可以看出那些作家对吃是非常懂得的,那些作家其实对吃没什么感觉,有吃就好的。”

“沈从文不太关注吃的东西,但是他对于他吃过的那些隆重的饭其实都会记下,这并不代表那顿饭吃得有多好,而是饭后面的情谊。比如他最潦倒的时候,郁达夫请他吃了一顿饭,而且剩下的钱给他了,沈从文把这件事记了很久,他很多篇文章里都曾提及。再有沈从文跟张兆和结婚的那一天,花了多少钱他也记得很清楚。但这不代表他对食物是在意的,他更在意那个背后的意义。”

李舒写民国人物在饮食上的诸般喜好,是想表现大师们很常人的那一面,但也并非想把他们就此标签化。“比如说林徽因,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她很仙、女神,但后来又有人对她有非议。然而你真正去看她的书信,你会觉得她真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但她性格里有没有让人觉得不太舒服的一面,也是有的,比如她讲话很快,不希望别人打断她的话题,希望自己是话题的中心。但我觉得这都不要紧,这些都是林徽因作为一个人复杂的一面。我希望表现他们复杂的一面。”

草头圈子

研究食物也是研究人

李舒对《金瓶梅》中的饮食也颇有兴趣,借《民国太太的厨房》谈“吃”的机会,李舒亦和澎湃新闻记者谈了谈《金瓶梅》里的饮食文化。

“我写《金瓶梅》‘吃’的连载专栏有一年了,之前我和一个朋友打了一个赌,朋友觉得《金瓶梅》里面没几个菜,半年专栏就可以结束了,但现在已经写了一年。”

《金瓶梅》中的“吃”讲究在哪里?李舒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她曾采访过贺友直,贺友直就直言不敢轻易画过去的人,这些古人手上拿着什么或者去吃些什么都是有讲究的。“《金瓶梅》虽然讲的是宋朝的事,但它里面很多都是明朝的东西,看上去是错乱的,但其实是有意而为之的。比如西门庆家里有很多江南的食物,这个在宋朝是不可能有的,因为宋朝的时候那条运河还没有开通到山东临沂,只有到了明朝才开通,西门庆才能够吃到鲥鱼、螃蟹,以及江南的那些水果。”

研究食物也就是研究人,“食物只是一个媒介或载体,它背后肯定是和人相关的”。《金瓶梅》中有一回写正月里潘金莲、孟玉楼和李瓶儿三个人在房里下棋,玉楼提议输了的要出钱,而金莲则讲,“赌五钱银子东道,三钱银子买金华酒儿,那二钱买个猪头来,教来旺媳妇子烧猪头咱们吃。说他会烧的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烧的稀烂。”

汽锅鸡

“让宋蕙莲烧猪头,出主意的是潘金莲,出钱的是李瓶儿,但撺掇这件事的是孟玉楼。通过这个很小的一件事,各个角色的性格、地位纤毫毕现。而能做到让女主角们吃猪头这样一件事情,也是《金瓶梅》的迷人之处。描述的美人不是大家闺秀,而是非常接地气的美人。还有嗑瓜子,《金瓶梅》里不同的人嗑瓜子也是不同的样子的。”

李舒说:“在客厅谈真学问,于厨房窥真性情。食物是探寻过去岁月的一把钥匙,有了它们,我们和那些闪光的名字之间,仿佛有了一座桥。”

饭在桌上,菜已出锅,酒亦温妥,等你来。吃货们去书中寻找那些诱人的美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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