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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特风和吸血鬼,马修·伯恩版的《睡美人》很重口味

澎湃新闻记者 廖阳
2016-08-21 13:01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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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编舞家马修·伯恩被《纽约时报》誉为“大师级的叙事者”。

他极擅用舞蹈讲故事,其作品被公认为是融合了舞蹈、戏剧与电影三种艺术门类的混合产物。

2014年,上海观众得以一睹男鹅版《天鹅湖》的风采,两年后,他的另一部代表作《睡美人》又来到了上海。

本文配图均为马修·伯恩版《睡美人》剧照。
目前,《睡美人》正在上海文化广场热演。观众也不免好奇,这个已然烂熟于心的童话,在他的“哥特风”包装下,说出了怎样的新意。

对伯恩而言,柴可夫斯基是高于其他作曲家的存在。这也是他为何会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改编他的作品的原因。

他的《胡桃夹子!》、《天鹅湖》分别诞生于1992年、1995年,但直到2012年,他才正式将《睡美人》搬上舞台,成就了自己的柴可夫斯基“芭蕾三部曲”。

伯恩曾不止一次想要搬演《睡美人》,最后都未曾付诸实践。原因在于,他遭遇了叙事瓶颈,没法以自圆其说的叙事手段,将原本寡淡的故事变得更有戏剧张力。

转机出现在2011年春。那一年,伯恩带着新冒险舞蹈团至莫斯科巡演《灰姑娘》,得到了柴可夫斯基故居的私人参观机会。

柴可夫斯基的故居卧室只有一个小铁架床,一张面向窗口的书桌,窗外是一片银白色的桦树林。伯恩独自站在房里,想象着这位伟人曾经坐在这里,观察四季变换,创作着令后人闻之难忘的伟大音乐。那一刻,他有了真正改编《睡美人》的动力。

《睡美人》1890年首演于马林斯基剧院,编舞为彼季帕。作为俄国古典芭蕾的“巅峰之作”,素有芭蕾的“百科全书”之誉。

舞剧里,故事发生在17世纪:国王夫妇为襁褓中的奥罗拉公主举行施洗礼,请了代表各种善行美德的仙女,唯独忘了邪恶仙女卡拉波斯。为了报复,卡拉波斯诅咒公主会因为纺缍刺破手指永远昏睡。16年后,奥罗拉在众王子的求婚舞会上应咒,公主的教母丁香仙女将诅咒改成了百年沉睡,一位真正爱她的王子会将之吻醒。

伯恩对剧情并不满意。其中两个缺点显而易见,一来,故事本身缺乏戏剧冲突,二来,沉睡的公主和吻醒她的王子,在故事接近尾声才真正见面。

虽然有人愿意相信这是一见钟情,但真正推敲起来,其实缺乏信服力:王子真的要亲一个比自己大一百岁的公主吗?公主真的会爱上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人吗?

除了忽略叙事,古典芭蕾版《睡美人》还花了大量篇幅来表现芭蕾技巧:你能看到四位邻国王子为博奥罗拉的注意,争相炫技;你也能看到长靴猫、蓝鸟、灰姑娘、七个小矮人等童话人物翩跹而至,却与故事主线差之千里,毫无关系。

伯恩花了一整个夏天进行案头准备。

他查阅了《睡美人》的所有版本,甚至参考了安妮·赖斯(美国小说家,有“吸血鬼之母”之称)的爱情小说,安吉拉·卡特(英国小说家,以魔幻现实主义、哥特式及黑暗系童话著称)的暗黑故事,最终为他解决叙事瓶颈的,是迪士尼动画电影《睡美人》。

早在1959年,“故事大王”华特·迪士尼就已经意识到,这个故事对现代观众而言存在叙事瑕疵。

在迪士尼的《睡美人》中,奥罗拉被刺破手指陷入长眠前,已经邂逅了王子。两人不仅坠入爱河,奥罗拉还误以为他是个平民。这为王子日后吻醒公主,埋下了让人信服的伏笔。

伯恩版《睡美人》也让王子提前介入了故事。只不过,王子变成了与奥罗拉青梅竹马的皇家猎场看守人利奥,奥罗拉沉睡后,一直矢志不渝守候其侧。

同时,迪士尼也意识到故事的核心主题之一,是正义对决邪恶。他制造了Maleficent(即卡拉波斯)一角,将“正邪之争”贯穿故事始终。

“柴可夫斯基在芭蕾版序曲中,也为卡拉波斯营造过一个基调凶狠的精彩世界,可惜在芭蕾版中,这些主旋律此后几乎不复再现,卡拉波斯就此沦为一条支线。”伯恩说。

为了重振支线,伯恩版《睡美人》引入了一个新角色,卡拉波斯的儿子卡拉多克——在卡拉波斯被国王流放死去后,卡拉多克为了完成母亲遗愿,接下了毒害奥罗拉的任务。

公主的生日宴上,卡拉多克突然现身。他那样与众不同,用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邪魅和性感,挑战这位未经人事的少女,也把她内心深处的危险部分唤醒。

正是在他爱恨交织的引诱下,公主身中了黑玫瑰刺,也使他频频与利奥起冲突,让舞剧更添戏剧张力。

卡拉多克成了推动全剧发展的邪恶势力。

如果看过男鹅版《天鹅湖》,你会发现卡拉多克与突现于王子生日宴的黑衣人如出一辙,同样危险,同样魅惑,同样对公主/王子构成致命吸引。显然,伯恩对危险人物有着特殊偏爱。

伯恩也试图给卡拉波斯最初加害奥罗拉的举动,加一个更扣人心弦的理由。

或许国王夫妇曾经亲临黑暗之地获取别人的孩子,却声称是自己的?由此,伯恩又激发出更多关于奥罗拉的思考,她有没有可能不是皇室公主,而是普通工薪家庭的小孩,或者一个吉普赛小孩?

“一个精力旺盛、热爱大自然的野孩子。”伯恩心里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于是你看到了这样一个野性跳脱、热烈不羁的公主,比起生活在枯燥古板的宫廷生活中,她更爱在树林里光脚奔跑。

在奥罗拉的动作处理上,伯恩又联想到了身着宽松裙袍、赤着双足起舞的“现代舞之母”伊莎多拉·邓肯。在其他人都穿着鞋时跳舞时,唯有奥罗拉始终光着脚,上蹿下跳,毫无矜持的淑女之态。

伯恩的很多作品,都花费了大量笔墨来铺成主人公的童年,《睡美人》如是。

襁褓时期的奥罗拉,其实是《睡美人》里的关键人物。但在大多数芭蕾舞剧里,她是一个冷漠的洋娃娃,被簇拥她的舞台忽略,被舞者毫不小心地抱在怀里。

伯恩的想象力在他人失败的地方繁荣起来——他用木偶做了一个小奥罗拉,她像一只早熟的小兽,在宫殿里爬来爬去,和在她床上热舞的仙女一起跳动,逼真到让人害怕。几片木头抢尽了演员的风头。

“童年非常重要,童年决定着我们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伯恩希望,观众能从他的作品中感受到,人何以为人,亦希望观众在看剧过程中,把心中的那个小孩带出来。

舞剧仍旧以“很久很久以前”开场。伯恩让奥罗拉诞生于《睡美人》首演的1890年,成年于1911年夏天,沉睡一百年后苏醒于2011年,与利奥的婚礼则举行于“昨夜”,与当下的观众产生了紧密相联。

奥罗拉受了诅咒沉睡,容颜不老。但如何向观众解释,本是凡身肉体的利奥,一百年后依然活着,依然青春靓丽?

吸血鬼元素解决了这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神秘的紫丁香伯爵,正是吸血鬼元素的引入者。

在剧中,他对应的是古典芭蕾版《睡美人》里公主的教母丁香仙子,隐藏的身份是吸血鬼。正是他赐予了利奥永生之躯,使其得以穿越百年,陪奥罗拉来到21世纪。

《睡美人》1890年首演时,当时的观众曾被问“是否相信精灵的存在”,超过五成观众给了肯定回答。“因此我觉得精灵、魔咒等元素出现在这样一部作品中,并不奇怪。”伯恩解释。

如果说古典芭蕾版《睡美人》是甜美、纯净、无害的童话,伯恩版《睡美人》则因吸血鬼和哥特风浓墨重彩的包装,变得重口味,人性的复杂和多面亦得到最大化彰显,深刻得多。

“童话并非那么无害。”伯恩举例,最早的童话故事如《睡美人》《灰姑娘》,都藏有黑暗元素:《睡美人》里,奥罗拉最后嫁给了王子,王子之母却是怪物,要趁王子外出打仗吃掉他们的两个孩子;《灰姑娘》也不乏血腥,恶姐姐为了争穿水晶鞋,削足适履,鲜血淋淋。

马修·伯恩接受采访。

“古典芭蕾这种美好的形式,让这些故事变得更加温柔和甜美。真正的故事比芭蕾黑暗得多。”他说。

虽然色调暗黑,气氛惊悚,整体上,伯恩认为自己讲的还是一个浪漫爱情故事。

舞蹈长于抒情,拙于叙事。伯恩却极擅解构,将人人熟知的童话,改得耳目一新,甚至面目全非。《天鹅湖》、《灰姑娘》、《睡美人》莫不如此。

为何如此热衷颠覆经典?伯恩的解释是,传统的芭蕾故事太简单,而经典作品依然有改编的空间——比如,创造新人物,添加新情节,讲一个更复杂的故事,惊艳观众。

“无论人物、性别还是舞美,均有可塑之处。”在他看来,讲故事的方法有很多种,音乐形式也很多样,“我不想让观众猜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我想给他们更多惊喜。”

不过,相较男鹅版《天鹅湖》2014年在上海引发的震动,《睡美人》这回溅起的水花,还是小了一些。

有人觉得它的舞美过于繁冗,黑暗有些刻意,编舞也不见新意,也有人觉得它少了一丝直戳人心的动人,大团圆结局也没那么有力。

但是,在用舞蹈层层推进叙事上,伯恩仍旧展示出了常人难及的天赋,他的乐感也极好,可以在一刀不剪原作音乐的基础上,套上一个大家根本不知道的故事。而能做到让常人瞠目的颠覆,本身就很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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