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我始终把《喋血双雄》当作武侠片来看

作为一个没有看过电视剧依然买票去看《使徒行者》的观众，唯一的观影理由就是张家辉了。

这位年近五旬的男演员用每一个带有鱼尾纹的特写告诉我们，影帝从来只关乎演技。

《使徒行者》是非常典型的港式警匪篇，寻找卧底、反转剧情、兄弟道义、黑白双雄……说起“双雄”模式，很难不让人想起吴宇森1989年的那部《喋血双雄》。

遗憾的是，翻拍自TVB同名港剧的《使徒行者》，并没能再现当年《喋血双雄》中周润发和李修贤互相飙戏的精彩，能够撑场面的依然只有孤独的张家辉。以至于本该有正邪对峙、黑白较量的警匪对手戏，硬是腐出了新境界。

这倒真不是“这届观众不行”才导致腐眼看人基。事实上，《喋血双雄》囿于当时年代的审美，在许多台词和场景的设定上，比今天有意无意卖腐的影视作品还要露骨。

但观影的时候毫无违和，你永远不会因为两位男主的并肩作战、挡枪挡弹甚至深情对视想多，因为影片的逻辑相当清晰，英雄好汉的惺惺相惜，向来只关乎实力而非感性。这一点在许多经典的武侠作品中亦有展现。

尽管是一部发生在香港繁华时代的警匪猫鼠游戏，我始终把《喋血双雄》当作武侠片来看。

当周润发饰演的小庄在窗边独自用口琴吹起哀伤的曲调的时候，当李修贤饰演的警察李鹰不再执着于抓捕而仅仅关心道义的时候，当曾爷躺在弥留之际依然叮嘱李鹰追踪疑犯，当四哥最后带着美金冲进教堂用最后一口气一遍遍问“我是不是狗？”的时候，我满脑子只有金庸、古龙笔下那些胸怀执念的孤独侠客。

说起来，如果仔细较真，《喋血双雄》的剧情和早年港片一样，看上去略显单薄，并不能经得起推敲。

奇怪的是，很少有人会指摘双男主之间的情感逻辑，不仅因为《喋血双雄》拥有武侠片风骨而更显几分侠骨柔情的动人，更在于“双雄”结构在武侠内核的支撑下在逻辑上非常严密。即便影片的故事剧情值得商榷，但两位主角之间的感情交锋是天衣无缝的。

故事伊始，小庄一次刺杀时误伤了女歌手Jennie，致其双目几近失明。说不清是出于愧疚还是莫名好感，小庄放弃远走的机会打算为Jennie筹钱治疗。

影片中有一个另不少观众难忘的桥段是，经过几次交手，警察和杀手在Jennie家狭路相逢。为了保护这个失明的女性角色，两位男主角非常默契地以“戏中戏”的方式，在随时可能爆发枪战的气氛下，假扮发小重逢，以故作轻松的姿态把一场抓捕行动演绎出了高手过招的博弈。

在这场戏中戏里，没有警察和杀手的较量，有的只是小宝和毛头之间的追逐。

很难说这样的影片桥段是否真的适合现代警匪片，毕竟在现实逻辑上显得有些失真。但这种隔空过招的方式，毫无疑问诠释了武侠精神中的优雅。

在这部满是硝烟、一言不合就飙车枪战的影片里，一招一式都是写意留白的诗情画意。也正是这样至关重要的桥段，让影片结尾部分，李鹰能够放弃警察身份的桎梏，仅仅为了朋友和道义开枪，这样的逆转显得有理有据。

而且，也正是因为导演以如此细腻的方式，将双雄从敌人到朋友的情感戏交代得如此细腻有趣，才让抹了半斤发胶、梳着大背头的周润发，念出“这个江湖已经不再适合我们了，我们都太念旧”这样的台词时，仍然不觉得尴尬。

一个是受上级压榨郁郁不得志却坚持正义的警察，一个是杀人如麻又被黑道追杀却道义尚存的杀手，黑白立现正邪分明。

“你一点也不像个杀手”、“你也不像个警察”是两位主角在彼此确认遇见了“另一个自己”。如此鲜明的人物设定之下，剧情无时无刻不在论证双主角从行为模式到价值观的高度趋同。

目睹小庄为了救人不顾性命的李鹰，在杀手的家里一遍遍设想和推演对手的行为路径，分毫不差。

李鹰说：“这个世界上，能称得上朋友的太少了。”

小庄笑着答他：“是很少，但是有。”

种种的一切都在为两位主角的情感做最缜密的解释，甚至两位主角的配角——曾爷和四哥构成的支线剧情，也在不断重复同一个关于江湖规矩、朋友道义的内核。

如果不是开头的身份设定，这两个人早该成为生死之交。英雄相惜的侠义情感逻辑非常自然地从冷兵器时代移植到了香港街头，给了“双雄”相遇相知、相爱相杀一个合理的逻辑，这才是《喋血双雄》真正打动人心的点穴之手。

每一段感情都应该有理由，正是有了这些层层递进的铺垫，才让影片中的双男主的感情成就了经典。两个人从敌人对手到莫逆知己，需要的是故事本身的推进编织。

因为男人戏足够，港式警匪片大都喜欢用“双雄”模式，但并不是所有的双男主设定都能叫“双雄”模式，比如《使徒行者》里的古天乐和张家辉，就算忽略演技上的悬殊，人物塑造本身也很难说真正做到棋逢对手。

“为什么要较量？又为什么只挑他较量？”这个最基本也最重要的问题并没有处理得当。今天太多不走心的影片需要下功夫论证解释的任务，托付给了风花雪月的慢镜头、背景音乐和无厘头的台词，所以才让似曾相识的“双雄”模式被一遍遍消费成卖腐。

一切都很熟悉，但一切又都不太对味。很大的原因在于近年来不断复刻经典记忆的港片，始终只停留在剧情结构和人物设定甚至台词画面，兜兜转转，始终触不到最核心的情感逻辑。

其实，在这个对江湖有深刻执念的民族中，讲两个男人的情感，不必花哨矫情，不必刻意煽情，但每一段感情都需要一个清晰的理由。

就像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像林丹和李宗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