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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丨外面有怪兽,请看好你的孩子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介绍一个杀童案。
《凶手M》海报小时候,我常跟表妹在滨江公园一待就是两三个小时。期间,有陌生人会过来问“爸妈在哪里上班呀?”“住哪里呀?”等问题。
如果不是家人再三嘱咐不要跟陌生人说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会遭遇《凶手M》里那些小朋友的悲剧,还是在陌生人的微笑中长大成人。
孩子平安健康地长大,是件难事,无论是在弗里茨·朗导演拍《凶手M》的1931年,还是我小时候那会儿,抑或是现在。
电影从一帮孩子玩“点兵点将”游戏开始,“很快那可怕的人就会来找你。他会把你切成碎片!”
《凶手M》截图(以下图片均为电影截图)镜头慢慢移向楼上的洗衣妇,她叫他们别唱了,可是她一进楼里,他们就继续唱,全然不知凶手很快就会出现。
凶手的出场,非常有德国表现主义用场面调度达成视觉效果的画风。
中午放学的爱尔丝在路上拍球,球跳到贴有悬赏“儿童杀手”告示的墙上,接着,凶手巨大的黑影出现。
他带孩子去瞎子手里买气球,同时吹着格里格《培尔·金特》里的“在山魔洞中”。瞎子,气球,口哨,关键线索一起出现。
我们即将发现,第一次拍有声片的朗,把重心放在音效和对话上,完全不用配乐。全片只有两种功能性音乐,一是代表凶手心魔的这支口哨,二是路边的八音盒,暗示瞎子对不同的声音极为敏感。
洗衣妇上楼时喘息疲惫,因为劳作辛苦,也因忧虑攻心。跟她聊天、交接工作的妇人,淡定地为女儿准备午饭。当时钟指向下午一点一刻,她终于一声比一声绝望地呼喊“爱尔丝”。几个空镜头,尤其气球从草丛中滚出,暗示孩子已死。
不直接拍摄凶杀,不只是为了避开暴力,还有力地激发了观众的想象力。片子接近尾声时,我们知道她的尸体还没找到,那就有很多种可能。影片中的空镜头采用了将声音延续到下个画面的音桥技术(sound bridge)。尽管这一技术目前已是世界电影通用的惯例,但在1985年前,它还只是朗在电影声音运用上的一项实验。
领导和警长通电话时,大量画面好似在为警长那些“我们都很拼但案子很难破”的辩解做同步的说明或反讽。
比如,“不眠不休”的警察在喝酒抽烟宵夜混时间。比如,心理医生对凶手投到报纸上的挑衅做笔迹性格分析时,第一次露出了凶手的正面,仿佛在家配合这声音对镜表演。影片讲述的是20世纪30年代在德国发生的一起连环杀人案,蕴含了一种超越时代和国家的力量。
朗用大量的人物来讲故事,但不在每个人物身上做过多的停留。
他快速地转移观众的注意力,截取人们在“儿童凶手”尚未被捕的压力下生活的片段:有钱人互相猜忌,互相撕打;警察一接到检举就去搜平民的家;路人跟小孩说话,立刻被旁观者指指点点;无辜路人被警察的身高和俯视碾压;群众情绪激动,“目击证人”撕成一片……
警长的话题以突击黑帮聚集场所做结,故事随之进入黑帮世界。影片中,朗请来了大量现实生活中真实的违法者充当电影群演。我们看到的妓女和扒手,可能在生活中也是妓女和扒手。电影拍完后,据说有25人被捕……
有个人站在窗边往楼下看,望着常年晃悠在小酒馆的人被警察押走了两车。观众不知道,这个旁观者是什么身份。
直到他掏出一大堆怀表,放在耳边一听就听出来其中有一个是坏的,观众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是贼!影片中,黑帮团伙决定开会,商量如何解决被警察频繁骚扰的问题。与此同时,警察们也在开会。
于是,电影采用交叉剪辑的方式,通过动作顺接(match on action)将两边人的活动场景轮番拼成一个相映成趣的整体:
当黑帮领导史林卡大手挥出时,警方会议领导也在大手挥出;黑帮陷入思索,警方也在沉默;黑帮讨论的内容,警方无缝进行对接。
除了冷幽默,影片还让观众感受到了黑道、白道间的神似:他们都是高度组织化并拥有一定势力的团体;都有一个有智慧又狡猾的精神首领:一边是史林卡,一边是黑道人人熟知的刑事组老大罗曼;他们也都有各自追凶侦查的法宝,警察是精神病院档案,黑帮是无敌丐帮。故事越发有意思了。朗用一段堪称炫技的长镜头,从细节到整体,从楼下到楼上,交代丐帮聚集点的状态。
于是,我们看到了乞丐如何屯香烟、屯食物,黑帮如何组织乞丐有条有理地排队,接受跟踪保护孩子、寻觅凶手的任务,势头一如当初罗曼在小酒馆对边缘人群进行突击检查时的迅猛。
黑道对丐帮进行检查。警方对黑道进行检查。
丐帮的优势在于人多却不容易被人注意到。那些与孩子接触过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正被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监视着。凶手也一样。
前面讲瞎子对声音敏感,当他再次听到熟悉的口哨声时,立马就向丐帮指出了凶手。
沿着“被放归社会的精神病人”路子走的警方,也挨家挨户进行搜索,连垃圾桶都不放过,最终初步锁定了目标。但丐帮和黑帮相对而言更有行动力。谁也没想到,凶手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眼睛大得像个天真的孩子,这也是他能骗取儿童信任的原因吧。
凶手站在橱窗前,与窗内的刀具交相辉映的场景,在“山魔”的口哨声中,展示着其被恶魔吞噬的病态心理。这些,都被朗以电影的语言记录了下来。
凶手有变态性倾向没错,但凶杀可能源自于他无法对孩子们“做什么”。眼看着凶手掏出匕首——削水果,着急的乞丐用粉笔在手掌画M(“凶手”一词的德语缩写),一掌拍到他背上。
乞丐有随身带粉笔的习惯,凶手爱随地乱扔果皮,这两个条件共同促成了这条计谋。
凶手被围堵的写字楼,很像当代建筑。黑帮半夜“伸张正义”的捉凶戏,既有喜感,又有好莱坞延续至今的“最后一分(秒)钟营救”策略。守卫拉响报警器,他们争分夺秒地搜寻凶手。唯一没跑掉的成员,在罗曼做的“凶案”栽赃面前供出了黑帮据点。警察赶到之前,底层民众对凶手进行煞有介事的审判,还为凶手提供一名“辩护律师”。作为罪证的气球,仿佛都在审判着凶手。
这场审判,将影片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一方面,杀童罪罪不可赦,人人得而诛之;但另一方面,凶手是个无法控制自身行为的精神病人。这样的人,是否还要给他继续生活下去的机会?如果他经过治疗放归社会后,仍然杀生怎么办?这场审判中,是不是只有无切身利害关系的人才能理性、客观、中立,比如没有孩子的人?
如果你跟我的态度一样,认为坏蛋必须死,那么,我们可能都会成为穿着、言行酷似纳粹盖世太保的史林卡,对不配活的劣等人赶尽杀绝。
要知道,1931年的德国,纳粹势力已经大到了可以直接干预此片的拍摄了。
郞的态度是开放的:死去的孩子无法复活,只能请所有人看好孩子,无论你站在何种立场。肮脏的东西,有时候无法控制。所以,请管好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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