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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新一代君越·思想湃丨詹宏志:一段勇往前行的人生

2016-09-01 09:1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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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第一才子、资深媒体人、资深音乐人、大牌电影制片人、台湾网络教父……在见到詹宏志之前,很容易被他身边围绕着的这么多光环所震撼:这得是多眩目的一个人,他是有三头六臂,还是能腾云驾雾?

8月17日19:45,在东方艺术中心的演奏厅里,思想湃准时开场。我在这里见到的詹宏志,一头灰白长发,一副玳瑁框架眼镜,一件仔细扣好的条纹休闲西装,一双黑白色运动鞋——这位大师给我的第一印象跟之前听到的所有抬头都无关,最直观的身份标签似乎只有一个:读书人。

听詹宏志的演讲是一次非常愉快的体验,因为这就是一位非常谦虚又非常有趣的前辈,在跟你讲他这么多年来的故事。他的故事的大标题就像之前的宣传一样,叫做“勇敢前进的人生”,但是小标题却似乎更让人感兴趣,叫做“台湾冒险记1974-2005”。

站上讲台的詹宏志,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这个小标题:“因为讲自己故事总是有点难为情,感觉像自吹自擂……不过我想,如果我退得远一点,就不要光讲我自己的故事吧,就把我的这个,这个生活经历当做是这个台湾的某一个时期的一种社会景观,一种文化氛围。”

有人带我发现新的河流

在2012年的时候,詹宏志在南方一个城市演讲,学生给他出了一个题目,叫做台湾文化30年。意思是说他在台湾30年,那个文化活动里他好像恰巧都在现场。一开始詹宏志吓了一跳,“有这么久吗?有三十年吗?”然后他仔细一算,发现这个学生算错了——不是30年,其实是40年。

詹宏志第一个工作开始于1974年,在《幼狮文艺》杂志做美术编辑。而得到这份工作的经历也很奇妙,因为当时他才上大一。为了挣钱贴补日常开销,他为一个学生文艺营队制作海报,而前来演讲的《幼狮文艺》的主编痖弦先生就在他的海报前停下了脚步。这位当时台湾文坛上最重要的主编和诗人,非常欣赏詹宏志的美术天分,热情邀请他去自己的杂志社。后来正好当时负责美术编辑的阮义忠要离开,年纪轻轻的詹宏志便接替了他的位置。作为一个文艺爱好者,在詹宏志看来,这段经历可能是他人生中最奇妙的阶段,曾经高高在上的文学圣地,自己如今却居然身处其中,看着各路大作家在眼前进进出出,而且每一个人都会讲黄色笑话,似乎自己被某种神秘力量,一下子就拖到了台北的文坛核心地带。

而提起这段经历,詹宏志自己觉得很像英国旅行作家盖文·杨的一部作品《回到沼泽地》中所记叙的一段故事。

盖文·杨年轻的时候希望能够做一个横渡阿拉伯半岛的沙漠旅行家。所以大学毕业后他就去伊拉克工作,在一个贸易商工作,一方面做准备,一方面练习他的阿拉伯文。有一天这个英国领事馆的一个朋友跟他说,你不是很想去做沙漠旅行家吗,那位知名的探险家塞西格即将要到这儿来,你要不跟他一起吃晚饭?这个年轻人太开心了,梦中的这个大旅行家,大探险家竟然可以面对面。结果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塞西格直接给他泼了冷水,说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沙特阿拉伯不会给你签证。见到盖文·杨失望的表情,塞西格大概觉得这样对一个年轻人太残忍了,于是他主动邀请杨跟他一起去沼泽地走一走。这个沼泽地其实就是两河流域,两河流域的出海口,这里有一个非常大的沼泽地,塞西格后来写了一本书叫做《沼泽阿拉伯人》,就是讲这个地方,而在他的书出来之前,没人知道这里。这里所有的人是在水上用蔺草组成的房子,组成的帐篷居住的,每个人都有船的,是一个水乡,这是一个水乡的阿拉伯世界。

四个礼拜之后,盖文·杨如约在一条水沟边等着,突然就看到转弯处出现了一条黑色独木舟,全身阿拉伯打扮的塞西格带着几个划船的阿拉伯人来接他了。他上了船,然后这个船从那个水沟转了一个弯,盖文·杨就看到一个大堂,走进了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一个美丽的,与世隔绝的世界。而这个世界,如果没有塞西格带着,盖文·杨连在梦中都无法想象到。

一瓶Johnnie Walker下肚,换来古龙的稿子

在痖弦先生手下办《联合报》的文艺副刊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古龙的《流星蝴蝶剑》等电影热映,一时之间古龙的约稿不断,一字千金。《联合报》希望能继续约古龙的稿子,但痖弦先生却颇感尴尬——因为以前他曾经把古龙的连载腰斩了。痖弦不好意思自己出面,于是请詹宏志去约。詹宏志硬着头皮打电话过去,古龙在那头停了几秒之后,叫他去一个餐厅找他。到了那里之后,古龙跟几个朋友,以及一大堆美女坐在那里,看到詹宏志走来,就直接拿出一瓶黑牌的Johnnie Walker,说:年轻人喝完这瓶再说话。从不喝酒的詹宏志一杯接着一杯地把一瓶酒喝完了,古龙说你可以说话了,但那时他已经说不出来。或许是被他的诚意和勇气感动,古龙亲自用自己加长型的奔驰车送他回报社,并且答应了他的约稿要求。

而在古龙之外,詹宏志还“绑架”过金庸。在《中国时报》工作的时候,有一次金庸来台湾,这也是他第一次到台湾。詹宏志接受任务,去机场接金庸,“机场一出来就把他带走,然后藏到一个地方。”詹宏志通过在机场的朋友进到里头,金庸一下飞机他们就带着他从侧门出去,直接送到了秘密地点。“金庸一共去了台湾七天,我们整整关了他六天。所以到第七天才有其他的报纸可以接触到他”,回忆这段往事,詹宏志还是觉得很好笑。

在说起这些陈年往事的时候,对每一件事,詹宏志都能准确描述出细节和过程,仿佛就是昨天发生的一样。这些文坛大人物就这样不断地与他的生命发生交集,从而让詹宏志逐渐成为一名真正的“文人。”

25岁就有四百万骂我的文字,很荣幸

真正引起詹宏志的人生转折的,是1980年代,台湾文坛的一次大论战,而那次论战的风暴中心就是詹宏志。当时,他负责编写《年度小说选》的时候在一篇文章中提到一个句子,大意是说,如今这么多台湾作家的书,看起来很多,以后都是边疆文学。这句话其实并不是他说的,而是引述的朋友的话。但这句话就在台湾捅了马蜂窝,各种报纸杂志,各路文艺界名人都群起而攻之,“每天打开报纸,打开一本书,就可以看到非常强烈地攻击你的文字。”在现在的詹宏志看来,他觉得很荣幸,很感谢这些文字。但是对于当时25岁的詹宏志来讲,这个压力其实非常难以承受。

正好当时报社需要人去美国工作,于是詹宏志就去了美国。虽然在那边的华人圈,很多人还是因为这次论战而知道他,但毕竟远离了风暴核心,他得以静下心来研究文学。而在这里,他最大的收获就是电影。因为当时的台湾还是还是很闭塞,很多电影都看不到。而在美国,有着各种钻研旧片、老片的文艺戏院,每天两部戏都是影史上的经典,轮回又轮回地放。一有空,詹宏志便扎到电影院里,一部接一部地看,周末经常从早上一直看到晚上,一天看6部电影。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没有四百万骂他的文字,詹宏志可能就不会这么有名,可能也就不会去美国,从而也不会研究电影。而这段经历,却又影响到了他未来的路程。

做音乐,做电影,都是机缘巧合

由于感觉到在美国,在纽约做中文报纸并没有前途,所以詹宏志后来辞职回到了台湾。学长段钟潭知道他没有工作,便来找他,问他愿不愿意做台湾滚石的总经理?当时的滚石是个只有6个人的公司,詹宏志是唯一的大人,其他都是小孩子。然后在那里,他接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罗大佑。

在当时的音乐市场看来,罗大佑是那种没有市场,唱片公司避之不及的歌手。他总是黑衣黑镜,戴着黑眼镜,穿着黑衣服,唱歌总是扯着嗓子,没有一首歌的歌词可以通过审查。所以罗大佑根本不能上电视,上电台,原来唱片公司的推广方法一概不能用。詹宏志以前是做书的,所以他就想,就用书的办法来做音乐吧。于是他写了上万字来描述罗大佑的音乐,他说那些文字可以“让所有记者拿到的时候都手脚发软。”然后他又根据美国看到的经验,想要为罗大佑办一个演唱会——rock concerts,台湾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只有音乐晚会,每个歌手上来唱两首歌,中间还穿插魔术和歌舞表演的那种。而专为一个歌手开的演唱会,罗大佑是第一个。

然后很意外地,罗大佑的这种“重口味”音乐,就刺激了整个台湾音乐界,并迅速流行起来。台湾滚石因此而变成了大公司,而这时候詹宏志却想到了离开。他又回去做了一段时间的编辑,然后又去了另一家唱片公司叫做波丽佳音Pony Canyon,在那里他撞上了台湾第二个重要的音乐运动——台客摇滚,并且跟伍佰和张震岳开始了合作。

而后来认识杨德昌,是在他开的一家咖啡店里。他们一起拍了一个电影,叫做《1905年的冬天》。这部电影预算很少,所以大部分演员都是几个朋友临时来帮忙:杨德昌是编剧,詹宏志,李宗盛和徐克都在里面出镜。再后来,他看到了侯孝贤的电影,很受震动,觉得台湾有一种新的创作力量跑出来。那时候没有人愿意为侯孝贤那种文艺片投资,但詹宏志四处奔走为他筹钱,并写了一篇文章叫《侯孝贤经济学》,提出一个主张说投资侯孝贤比投资成龙安全,容易算,不是会赚大钱,是不太会赔钱,因为他们拍的电影钱很少,花的钱很少。他还利用业余时间为电影做监制,半夜在他家里开会,就这样做了《悲情城市》,后来又做了《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现在看来,这些电影都成了影史上的经典,但在当时,詹宏志为之奔波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因为他觉得杨德昌、侯孝贤这些朋友都很有才气,却又这么落魄,想拍电影却没有钱,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这些有才气的人能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本来是一个文艺青年,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谈起他互联网创业的经历,詹宏志却只用寥寥几句,轻描淡写地略过。“今天我的工作已经跟我年轻的时候很不相同,我本来是一个文艺青年,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所以2005年我就离开了城邦,我也退出了出版了,我并不觉得我有改行,是我在的行就一点一滴地改了。我当然认识了一些新的力量,走入了电子商务,做了很多新的事,也从台湾做网站做到美国,做到泰国,做到其他国家。我把它总结一下就是说对我的人生遭遇比想象更离奇,不是我做了什么努力,而是那个社会高速变迁时它的扭转会带动我们所在的位置,我当然有一个机会见识到了台湾70、80、90年代的各种风景,70年代是大家一无所知都开始在摸索,80年代看到社会力量的爆发,90年代开始向先进社会,意思就是说什么都动不了了。这里面当然有各种幻灭跟各种觉醒,当然我也要想,那我们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新的一代的朋友呢?”

詹宏志说,他现在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是一个“过去很多,未来却很少”的人。这并不是说他的寿命将很少,而是指他虽然人生经历了这么多变革,但在未来的日子里,变化却会越来越少。所以,詹宏志现在的选择是旅行,一边旅行,一边读书,然后顺便再把这些行程记录下来。读书是詹宏志从小到大最喜欢做的事,而旅行在他看来,则是另一种读书。

勇敢前行,方能不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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