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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人是如何欢度国庆的
国庆是一个国家在“国”的层面最大的盛典,在这一天全国人都放假欢庆,为自己的国民身份而自豪。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和中国一样,将现代国家建立的日子设立为国庆日,但是这一设立标准并非放之四海皆准,对君主制国家来说,国王不但是国家的统治者,也是国家的象征,因此在这些国家里,国庆通常就是国王的生日。在现代社会里,一些君主制色彩比较浓重的国家,如英国、丹麦、荷兰和日本,仍然会在国王的生日全国放假庆祝。
在君主制绵延了两千年的中国,国庆自然也和君主的生日息息相关,从唐宋开始一直到清末,皇帝生日一直是最重大的全国性节日之一,而以皇帝生日为国庆的做法,最早起源于唐玄宗统治时期。
生日庆典的起源
古代中国是典型的农业国家,人们要掌握播种、收割的时间点,必须对四季的变化、气候的寒温非常敏感,因此中国古代的节日,大多与历法上的节气相关,也有一些日子,由于在历法上月日排序相同,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也被划为节日,如三月三的上巳、五月五的端午、七月七的七夕、九月九的重阳等等,这些日子有时虽也与人物纪念有关,但日期却与人物的生日没有直接关系。
六朝以前的史料中,几乎没有庆祝生日的记载,因此清代学问家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考察了各方面资料后断言:“生日之礼古人皆无”。顾炎武认为,人们开始重视生日,大约要从南朝齐梁时代开始。据《颜氏家训》记载,当时南方风俗,小孩出生一岁之后要抓周,之后每一年的这一天都会“有酒食之事”,举办生日宴会,但这种宴会一般是在双亲在世的时候举办的,双亲去世之后,子女在生日之时怀念父母生养的辛劳,心怀感伤,也就不会再设宴欢庆了。
生日地位的提高,让大臣们找到了新的溜须拍马之法,隋文帝时期一位精研数术的大臣袁充,就曾上表皇帝,说经过他的推算,隋文帝的出生的日期“并与天地日月、阴阳律吕运转相符,表里合会”,这预示着文帝的出生日具有“合天地之心,得仁寿之理”的重要意义,因而可以“洪基长算,永永无穷”。虽然隋文帝在三年之后就驾鹤西去,并没有实现“洪基长算,永永无穷”的预言,但是这份文书向我们表明,在隋朝人眼里,帝王的生日已经从一个普通的日期,演变为具有神圣意义的特殊时间点了。
献寿成新俗——如何设计首个国庆
到了唐朝,为皇帝庆祝生日已经成为宫廷中的一项经常性活动,在这一天皇帝会在皇宫内殿举办宴会,宴请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京城内外的大臣也会通过各种渠道为皇帝送去礼物。然而这样的庆祝,影响的范围还只限于宫廷内部,与普通老百姓并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初唐的帝王们虽然各有丰功伟绩,但从未有人想到将自己的生日宴会发展为全国庆贺的节日。
至于休假的时间,奏表中的建议是“咸令宴乐休假三日”,当时唐代的节日休假,主要是针对朝廷官吏,从持续时间上来看,除了元旦(农历一月一日)、冬至休假七日,清明寒食连休四日,夏至和腊日休假三日之外,其他如上巳、端午、七夕、重阳等节日都只能休息一天,千秋节的三天假日,对当时的公务员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惊喜了。从百官的角度来看,如果皇帝同意了这个提议,刚好给大家一个名正言顺的可以休息放松、吃喝聚会的机会;如果皇帝不同意这个提议,倡言者也算是找机会赞颂了皇帝一番,不至于遭到怪罪。因此文武百官对上表建言之事都很积极,纷纷应和两位宰相的建议。
此外,所谓“以丝结承露囊”源于民间在白露时收集花露水制成的“眼明囊”的习俗,“进金镜”则取自道教佩戴镜子以求辟邪、鉴物的传统,均是渊源有自。就这样,张说、源乾曜等人将官方、民间、宗教的各种庆典活动东鳞西爪地组合起来,制定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庆节的庆祝方案。在此后的日子里,这套庆祝方案不断从其他祭祀活动中吸取营养,如开元二十四年将祭祀老人星的仪式移到千秋节,天宝年间又在其中加入了佛诞节庆祝活动中的设斋、禁屠、讲论等元素,逐渐将千秋节庆典发展为一个繁复庞杂的庆典体系。
张说和源乾曜等人为千秋节设计的庆贺活动虽然很隆重,但毕竟都是从别的节日借鉴而来,缺少唐玄宗的个人色彩,不能让节日中的群臣和百姓充分体会到皇帝的恩泽。为此,唐玄宗在千秋节例行设宴招待群臣的基础上,又命令乐工专为这个节日谱写《千秋乐》《倾杯乐》等乐曲,在兴庆宫花萼楼前的广场上,推出大型文艺演出。观看演出的,除了文武百官和宫城、皇城卫士之外,还有玄宗特别邀请而来的“京兆父老”,这些父老的出现,标志着千秋节从朝廷、宫廷的节日,正式成为官民同乐的节日。
玄宗之所以偏爱花萼楼和勤政楼,一是因为这两座楼的西面就是他的兄弟们居住的胜业坊,二是因为这两座楼阁位于宫城边缘,可以让玄宗直接和长安市民建立起联系。兴庆宫位于长安城中心偏东的位置,在开元十四年进行过一次西扩,扩建之后花萼、勤政楼的位置恰好正对着长安城的东市。作为长安城内的两个商业中心之一,东市内聚集了数万家商铺,每日在其中来往的官员和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据考古专家的复原,花萼楼和勤政楼的高度约分别为三十三米和二十五米,高度远远超出七米左右的宫墙,因此虽然二楼建造在宫城内,却可以畅通无阻地与外界联通。在千秋节宴会乐舞进行之时,皇帝登上城楼观看表演,长安东市的百姓们只要抬头仰望,就可以看到这位为自己带来平安和节庆的圣人。在三十米高的楼阁上,玄宗身着亮眼的黄袍凭栏而立,身边簇拥着文武高官和皇亲国戚,皇帝的身影高大而英武,面貌却不甚清晰,带给百姓一种若即若离的崇高感,将自己的个人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多年之后,曾经在长安亲身参与千秋节庆典的杜甫回忆起当年“御气云楼敞,含风綵仗高。仙人张内乐,王母献宫桃”的似仙似幻之景,仍然是激动不已。
在此之后,大唐帝国再也没有回复过以前的强盛。
承露丝囊世已无——盛世的残影
安史之乱时,身在四川的唐玄宗被迫将皇位传给儿子肃宗。长安收复之后,玄宗作为太上皇回到兴庆宫,每日登上宫内城楼,怅惘远眺。长安东市的百姓看见玄宗登楼,想到了开元天宝年间皇帝登楼庆贺的场景,便像往常那样向他跪拜行礼,但这样的行为却让唐肃宗对父亲的威望产生了戒心,不久之后就逼迫父亲搬到了长安正北、远离街市的太极宫。安史之乱爆发七年之后的宝应元年四月,唐玄宗在太极宫孤单病逝。当年八月,他的孙子唐代宗将天长节的三日假期缩短为一日。又过了四十余年,唐宪宗接受大臣的建议,认为玄宗等人的神灵“在天已久”,不应再接受人间的生日庆贺,取消了实行近八十年的千秋节庆典。此后中晚唐和宋朝的帝王,有不少都曾将自己的生日设为节日,也取了很多吉利喜庆的名字,但是没有一个节日像千秋节一样被后世人永远铭记。
虽然千秋节在元和二年就被取消了,但节日庆典的轰动气氛和盛大场景却永远成为人们回忆和想象的素材。中晚唐诗人在谈及”开元盛世“之时,总会提起千秋节“神仙高缥缈,环佩碎丁当。泉暖涵窗镜,云娇惹粉囊。”的动人景象;在感慨繁华的易逝时,也会悲叹“千秋令节名空在,承露丝囊世已无。唯有紫苔偏得意,年年因雨上金铺”,千秋节精致的礼品承露囊,此时化身为盛世的最后一道残影,给后人们留下无限哀伤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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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咸:《唐代的诞节》,《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11期。
朱红:《自我作古——唐代的诞节》,《史林》,2010年第6期。
龚培德、罗宏才:《唐兴庆宫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复原初步研究》,《文博》,2006年第5、6期。
杨为刚:《建筑•空间•书写:唐兴庆宫花萼相辉勤政务本楼研究》,《中华文史论丛》,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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