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诺奖得主、意大利剧作家达里奥·福去世

“达里奥的逝世，让意大利在戏剧、文化和民生领域损失了一位伟大的人物。他的讽刺性作品、研究、舞台作品以及多面性的艺术行为都是一位伟大的意大利人奉献给世界的珍贵遗产”。意大利总理伦齐在10月13日宣布，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意大利戏剧家达里奥·福逝世，享年90岁。在达里奥去世几个小时去世之后，瑞典学院将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美国音乐家鲍勃·迪伦。2016年10月13日，这是当代文学史上最具戏剧性的一日。

国内著名戏剧导演孟京辉曾改编过达里奥·福的两部作品：《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和《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

达里奥·福是意大利全才型戏剧家。在剧作家之外，同时身兼演员、导演、舞台与道具设计师。达里奥·福一生共创作了超过80部戏剧剧本。至今，这些剧本以30种语言的不同版本，在世界各地上演。而他最为著名的就是他自编自导自演的一系列尖锐的政治讽刺喜剧。

1997年，达里奥·福获得诺贝尔奖文学奖。评委会的颁奖词说到：“他在贬斥权威并维护受压迫者尊严的喜剧创作中，继承了中世纪丑角的精神。”他的作品“同时具有逗人发笑，引人入胜并为读者提供多种视角的力量”。

但达里奥·福也是诺贝尔文学奖历史上最有争议的获奖者。达里奥·福对于自己的获奖曾这么表示：诺贝尔奖不只是给我一个人的，而是给所有那些从事戏剧的人的。这是第一次把诺贝尔奖给了一个作家兼演员。第一次认识到，不仅写出来的语言有价值，说出来的语言也同样有价值。皮兰德娄是一位非凡的戏剧大师，但他没上过台，我却上台了。这样，这个诺贝尔奖就意味着对戏剧演员的一个鞭策。喜剧演员自古便被强权所禁止，被皇帝下令放逐，这些可怜的江湖艺人，今天可以用这奖来昭雪了。一无所有的人们仍然有“笑”这个武器。

人民的游吟诗人

1926年3月26日出生在意大利北部，父亲是铁路工人，母亲务农。小时候跟玻璃匠、渔夫、走私者的儿子打成一片。因此他自称“文化上是普罗大众的一份子”，“一生下来就有政治立场”。

达里奥·福从小就沉浸在意大利通俗演出艺术和叙事文学传统的氛围中。他的祖父是一位著名的民间说唱故事者，由于当地十分偏僻贫穷，当地渔民和农民主要的娱乐和消遣是观赏流浪艺人的表演和聆听他们讲的故事。对达里奥福而言，不仅那些故事内容吸引他，而且讲故事的方式亦吸引他，因为那是一种独特的解释现实的方式。

1940年代，达里奥·福在米兰艺术学院学习过艺术、建筑，还在享有盛誉的布雷拉学院学习戏剧布景设计。这也为他成为一名全才型戏剧家奠定了基础。

“创作富有战斗性的戏剧”，“真正的人民戏剧”，是达里奥·福的一生执著追求的。他在政治上一直属于激进的左派，曾是意共党员。他把自己鲜明的政治立场和批判激情都融入创作，始终把戏剧当作反映和参加现实斗争，揭露黑暗，针砭时弊的手段。这也贯穿在达里奥·福全部戏剧创作活动中。

1958年他与戏剧世家出身的演员弗兰卡·拉梅结婚，并共同创办新舞台剧团。但剧团的戏剧创作活动为当局与教会所不容。他的剧作屡屡遭到戏剧审查机关的刁难与阻挠。五六十年代，他的剧团被当局指称为“共产党剧团”，从事“赤色鼓动”。每次演出，警方都派专人在场，检查演出中可有越轨的台词。

1970年，剧团因内部意见歧异而分裂后，他们又联络志趣相投的同行，在工棚里创立戏剧公社。剧团巡回演出于工厂、公园、体育场等公共场所。

就在这一年，达里奥·福在黑手党横行的米兰写成了剧本《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诺贝尔奖评奖委员会在论及这出戏时说：“该剧主人公的荒谬行为使官僚们的谎言昭然若揭。”

但他们的作品触怒了很多人，1973年，拉梅被一群意大利人绑架并强奸。但是夫妇二人并没向恶势力屈服，次年，在与当局进行长期谈判后，这对夫妇进驻米兰帕拉齐纳自由剧院，他们在剧院的墙壁上绘上了革命主题的图案，继续进行演出。1974年以《拒不付款》一剧大获成功，观众席、入口、台阶、照明台和舞台两侧都坐满了人。在漫长的、并不平坦的艺术道路上，达里奥·福和福兰卡·拉梅一起开拓了当代戏剧的一片新天地。

1980年，美国政府拒绝发给福入境签证，因为他是个支持囚犯组织的会员，同时他又是个共产主义者，是意大利左派的代表。直到1984年，在里根总统的干预下，他才得以和妻子前往纽约，观看《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的演出。

在艺术上，达里奥·福大胆摒弃了正统戏剧的规范，努力借鉴民族戏剧的传统，把目光投向意大利古老的民间戏剧，继承了中世纪喜剧演员的精神，自称“人民的游吟诗人”。

达里奥·福在创作上很大程度地继承了15至17世纪盛行于意大利民间的即兴喜剧（或称假面喜剧）传统，借鉴它的即兴表演和喜剧手法，发展了一种有别于传统即兴喜剧的滑稽讽刺剧，并糅合了马戏团和嘉年华的狂欢气氛。他利用这种综合叙述技巧来探讨社会和政治问题。他的剧作大多是对国内外重大事件和百姓敏感问题迅速作出反应匆匆创作的。他曾说：“我们对重大政治事件立即作出反应，宁愿演一个不成熟的戏，在演出中完善它，也比长期等待要好。”

达里奥·福在中国

达里奥·福的作品在全世界都被广泛搬演。而他在中国被更多人知道，很大程度因为戏剧导演孟京辉。1998年，由孟京辉导演、黄纪文改编、张广天作曲、陈建斌主演的《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在北京首演30场，场场爆满，创造了当代实验戏剧的大剧场演出奇迹。这一中国版《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还在2000年赴意大利参加都灵艺术节，达里奥·福携夫人观看了此剧，并给予极高的评价，此后再度在北京、上海等地演出。至今已经在全国范围内上演了18年。

在创作上受到达里奥·福深刻影响的孟京辉，今年又推出了一部《他有两把左轮手枪和黑白相间的眼睛》，并计划在乌镇戏剧节上演。昨天，在乌镇戏剧节的发布会上获悉了这一消息的第一时刻，孟京辉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此赶到无比震惊。

回忆当年一群愤青一起创作达排练里奥福作品的日子，孟京辉说：“那时候我们很年轻，我们一穷二白，我们充满理想！达里奥·福和他的妻子弗兰卡·拉梅在意大利和世界范围内演出了将近50部自创的剧作，他们关心每一个普通人的尊严，他们为了理想歌唱！”　孟京辉表示：“他是一个值得每一个戏剧人和观众尊敬的人民戏剧家！”

当年中文版剧本改编的黄纪苏昨天也接受早报记者采访，他表示，1998年刚接触到这个剧本，达里奥·福刚刚获得了诺贝尔奖，读他的剧本时，如果联系中国的社会现实，会有很多的感触。“但最打动我的，是达里奥·福曾经是一个社会的斗士，他曾经以特别激进的姿态对抗和抨击社会，但他的作品最后却让资产阶级的达人命妇看了像洗了热水澡一样舒服，并且收获了那个社会阶层的文学最高奖。到最后，火药变成了人家天空的礼花，反抗者变成了弄臣，这让我们对人的生命历程和大历史都有了很大的思考。这也成为了我改编这部剧的动机之一。”

黄纪苏同时介绍说，达里奥·福的作品大多是喜剧，而且是特别意大利化的喜剧。但喜剧如果直译，就容易在效果上大打折扣。“当时孟京辉希望我能在语言上进行中国化，但最后的剧本改编事实上进行了去意大利话，去时代化、去国家化，很多只有意大利才能理解的段落被修改重写，这样才能被更多中国观众理解，才是对作者负责”。而闻知达里奥·福去世的消息，黄纪苏表示，要“向这位人类正义事业老战士致敬”。

在华语戏剧圈，导演赖声川也排演了很多达里奥·福的作品，从1995年开始他的表演工作坊就曾经排演过《意外死亡（非常意外！）》、《开放配偶》以及二个版本的《绝不付账》。在乌镇得知达里奥福去世的消息，赖声川同样表示非常难过，他说：”达里奥·福是我非常非常尊敬的一位戏剧大师，他是从演员出身发展成为全才型的戏剧家，而且从古老的欧洲喜剧传统，包括小丑和熹闹剧表演中汲取养料，发展成为一种政治批判剧的特殊形式。”赖声川回忆说，当时表坊排演《开放配偶》，达里奥·福给了剧团非常低的版权价格，几年后在谈《绝不付账》版权时，达里奥·福刚刚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结果他给到的的版权费一如此前，“这让非常感动，让我看到一个真正的戏剧大师”。

据赖声川助理透露，几个月前，达里奥·福的经纪人还来上海参观了赖导的上剧场，剧团把过去这些年演出达里奥·福作品的海报整理了送给他，作为他作品授权华语世界演出的史料收藏。而经纪人当时还表示，达里奥·福去年还曾登台表演，但是自从夫人拉梅去年过世，达里奥·福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没想到几个月后就传来他去世的消息。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是达里奥·福的代表作。1969年，米兰火车站发生一起爆炸案，一名无政府主义者被指控为凶手，审讯期间，他突然跳楼身亡。达里奥·福迅速对此事做出反应，在做出精细的调查之后，写成此剧。一名身患演员狂症的“疯子”在警察局偶然接触到无政府主义者“偶然死亡”的材料，他随机应变，乔装成最高法院的代表复审此案，终于洞悉内情。所谓“意外死亡”，竟是警察对无政府主义者严刑逼供，将其活活打死后从窗口丢下，造成的畏罪自杀的假象。 该剧曾在意大利引起轰动，在两个演出季里，曾连演300场，观众超过三十万人次。在国内，孟京辉导演的同名话剧引起强烈反响，随而成为国内经典剧目。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演出版本也几经变化。1970年，在无政府主义者皮内利意外身亡事件之后，达里奥·福经过缜密的调查，写出这个剧本，在当时的意大利引起了轰动。达里奥·福自己评价说：“演出获取巨大成功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至少，是源自权力机关颠倒是非、捏造事实的伪善谎言，特别是源自他们对国家制度的恣意践踏。我们清醒地知道，我们的铤而走险可能被告发、被指控、被起诉。但无论如何，我们的行动是值得的。正如贝尔托·布莱希特所说：“黑暗时代中，我们揭露黑暗，美好时代才会到来。”

达里奥·福的剧作大多是对国内外重大事件和敏感的问题作出的反应，所以他学习即兴喜剧的创作路线。他的剧作常常更接近提纲，没有定型。演员不仅要熟悉社会，而且要有高超的演技，擅长在演出中即兴表演和发挥，通过演出实践来不断修改、丰富和完善剧本，因而有的剧本会有几个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