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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歌声丨把民谣写成死亡事件小说集

李梦迪
2016-11-01 22:00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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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可以打开播放器。

2012年的一个夜晚,笔者在北京鼓楼大街的Mao Livehouse看了一场印象深刻的民谣演出。

台上的歌手从美国远道而来。和一些“热情”的音乐人不同,他安静地抱着吉他,不间断地唱了一个多小时,也不太和观众互动。

只有两次,他中途停下和观众说话:一次是因为有年轻姑娘不停地拍照,另一次是因为有个前排的男孩在和女朋友窃窃私语。

当时,他停下手中的吉他,用调侃的语气说:“嘿,那边的男孩,旁边那位是你女朋友吧?你在跟她说什么呢?是在跟她解释我的歌是什么意思吗?还有那个姑娘,我现在就在台上,你专注点听我的音乐不就行了,不需要拍照留念吧……”

这些“耿直”的话一说出口,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好在观众还算识趣,接下来的演出再没出现那些嘈杂的声响。

可能是因为见惯了各路国外乐手“亲切友好”的演出现场,像他这样如此自我地表演,又如此直接地对观众素质表现出不满的歌手,确实相当少见。

很多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看看这个被写进另类摇滚音乐史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想到却被“教育”了一番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不过,这种事发生在这个叫Mark Kozelek的音乐人身上似乎并不怎么奇怪,因为他写的歌就和他的性格一样,带着强烈的自我意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种“任性”。

Mark Kozelek

他的名字你可能会觉得陌生,但如果提到他曾经创立的那支叫“红房子画家”(Red House Painters)的乐队,相信不少乐迷会会心一笑。

“红房子画家”乐队

作为上世纪90年代英国传奇独立厂牌4AD旗下的代表乐队之一,“红房子画家”让一种叫“悲核”(Sadcore)的音乐类型走进了大众视野。顾名思义,这种音乐有着悲伤惨情的歌词、舒缓的节奏和相对单一的曲调变化,人声通常被放在听觉的主导位置,大部分主唱是在简单的器乐伴奏下唱着自己的那点心事。相对而言,它是一种更私人化的音乐形式。

而“红房子画家”不管是从听觉感受还是从歌词表达上看,都是当时最能诠释这种音乐风格的乐队。Mark在他的故乡美国俄亥俄州乡村民谣的根基上,通过充满磁性的低沉嗓音,变幻出很多并不那么美国化的曲调。

他们在4AD厂牌下发行了四张经典专辑《Down Colorful Hill》 、《Rollercoaster》、 《Bridge》和 《Ocean Beach》。这四张CD也是当年在国内的打口市场上认知度最高、要价最高的另类摇滚作品辑之一。

《Down Colorful Hill》专辑封面

《Rollercoaster》专辑封面

《Bridge》专辑封面

之所以能俘获众多英语环境之外的听众,或许是因为Mark用最私人化的表达触动了那些最敏感的心灵。

与其说“红房子画家”是一支乐队,不如说它是专属于Mark一个人的心情日记,描绘的就是他30岁之前的模样。

歌词中写满了他悲伤的童年、经过的城市和那些曾经深情但无疾而终的爱情,曲子里低迷的氛围和绝望的气息让人倍感压抑,缓慢的鼓点和迷离的吉他沉重地打在心上,再加上Mark带着浓重鼻音的悲伤吟唱,这些歌就像是在与这个世界无关的角落里写就的,永远和听众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红房子画家”1995年问世的专辑《Ocean Beach》,气质上和前期的三张作品大相径庭,节奏旋律和歌唱都欢快了很多,最初在Mark声音周围包裹的那一层混响也被剥离。

《Ocean Beach》专辑封面

或许抛开这层混响,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开始走出那个极度自闭的环境,和世界产生联系了,风格的转变也是乐队最终与4AD分道扬镳的原因。接着,Mark以“红房子画家”的名义又制作了两张专辑,随后解散了乐队。

但是没过几年,人们发现Mark又回来了,他在2002年带来了一支名为Sun kil Moon的新乐队。从那之后,它成了Mark的全新代名词。不过追根溯源,其实这支乐队沿用的还是“红房子画家”时期的成员。用Mark自己的话说,这只是因为自己和听众都厌倦了以前的名字和风格,新的名字总是一个新的开始。 

Sun kil Moon乐队表演

并不是每一位音乐人都能在长时间内保持极高的创作水准,但Mark Kozelek好像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他一直保持着两年一部作品的速度,写出了近十张风格迥异的专辑。

Mark曾对媒体说:“别人都喜欢把我定义成音乐人,但我更倾向于把自己看成一个小说家。”他的音乐履历确实能反映这一点。如果说红房子里写的是Mark年少轻狂的故事,那在Sun Kil Moon时代,书写的就是他从而立之年走到不惑之年的岁月变迁。

《Ghosts Of the Great Highway》作为Sun Kil Moon的第一个亮相作品无疑赢得了满堂喝彩。这张专辑围绕着几个英年早逝的拳击手的故事展开(其实这个乐队名就来源于韩国轻量级拳击冠军Sung-kil Moon),在Mark擅长的大篇幅白描写法和简洁的抒情小品之间找到了平衡。

《Ghosts Of the Great Highway》专辑封面

歌词中涉及到的人物大多以非正常死亡方式结束短暂的生命,这些悲剧给了Mark新的创作灵感,也让一直以他个人为中心的歌词发生了改变。

在曲风的搭配上,他从美国根源民谣摇滚中汲取了众多养分,同时配合着弦乐,其间则由不同音色的吉他拨弦精心搭配,可以说《Ghost Of the Great Highway》是Mark在转型初期表达最完整的专辑,甚至可以看成是乐队新风格的正式宣言。

不过,他在创作上也相当任性,完全是看心情变幻各种风格——第二张专辑《Tiny Cities》是从著名独立摇滚乐队Modest Mouse的多张专辑中挑选出一两首歌进行重新编曲的短篇翻唱专辑。

《Tiny Cities》专辑封面

过了两三年,他却曲风一转,用最拿手的小说式歌词,融合了古典吉他的拨弦风格和编曲形式,写出了像《April》、《Admiral Fell Promises》这样带着浪漫主义色彩的长篇叙事散文歌集。

而在2014年,Mark回归了美国音乐的根源,从故乡和往事中寻求灵感,交出了一张大胆的“死亡民谣”《Benji》 。

最近的两张新专辑,他又成了实验摇滚派,加重了摇滚元素的运用,乐队风格走向了更重更暴戾的另一个极端。

近几年影响力最大的专辑可能要数2014年的那张《Benji》了。专辑一发布各大媒体就给出了罕见的高分甚至满分,被评为年度最佳民谣专辑。

在这张作品中,Mark唠叨着自己经历过的那些平常的日子,写他的表妹、叔叔、朋友是如何在意外中丧生,寻思着他在某天看到的新闻,对那些稍纵即逝的生命慷慨悲歌。歌词极其琐碎,连地名、日期、天气都要一一罗列。

这样的写作逻辑似乎回到了Sun Kil Moon最初的那张作品,但其实对死亡的记录和思考一直贯穿在他的作品中。

《Benji》专辑封面

在今年年初发行的新专辑里,他甚至还用一首歌记录了著名另类音乐人Nick Cave的儿子意外身亡的事件。对诚实的人性的记录和文学功力让这些作品比同期的其他民谣作品显得分量更重。

这些年来,Mark的音乐风格不断变化,但他的“坏脾气”却一直没变。

跟乐迷相比,记者们更不容易见到他,因为他几乎拒绝了所有的现场采访,只喜欢通过电子邮件回答书面提问。在音乐节的时候,碰到隔壁舞台的乐队声音太大影响了他的演出,他会直接在台上骂脏字,还很过分地写了一首讽刺他们的歌扔到了专辑里,因为觉得他们写的歌太垃圾。

所以,四年前北京的那场演出上,他没有直接咆哮“不安静听歌就给我滚出去”,已经算是相当厚道了。

不过,你也不得不折服于这种自我。在创作者的世界里,如果没有了这种任性,可能会随波逐流,照着最讨喜的模式写出一两张合格的作品,然后转眼被拍死在沙滩上。但是流行的标准一直在变,遵循自己的内心创造独一无二的声音才是难上加难。

四年后的今天,11月1日-2日,他又要回到北京和上海进行第二次中国巡演了,相信这次又会带给中国观众一次特别的现场体验。

Sun Kil Moon中国巡演演出信息

2017年年初,Mark又会带来一张全新的“短篇小说式歌集”。

这也让我想起了四年前的那次演出。散场后不久,Mark从后台跑出来喝酒,我没有按捺住走上去跟他交谈,当然也是为了求得一个CD上的签名。

他一手拿着啤酒一手帮我签好名字,然后说:“我在前排看到你了,非常感谢你今晚专注地看我表演。”

你看,说到底他对听众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认真听”三个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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