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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丨不可把握的村上式孤独

梅生
2016-12-26 22:02
来源:澎湃新闻
有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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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恐怖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讲一个孤独的故事。

村上春树1979年凭借处女作《且听风吟》斩获“群像新人奖”不久,便被电影导演盯上。次年,大森一树把这部小说搬上了大银幕,可惜动静全无。

随后的1982和1983年,山川直人接连将村上的短篇《袭击面包店》和《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改成10分钟左右的短片,也未掀起波澜。

村上早期作品的影像化比如《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颇具实验色彩。
几部电影现今来看,并非仅是村上作品电影化的早期案例。实验味十足的影像,蕴含超出文字框架的趣味,拍完之时乏人问津,大概要归结于新人出头总是很难。其时的村上以及欣赏他的两位导演,在各自所处的领域中均无足轻重。

2010年,因《青木瓜之味》《三轮车夫》摘取过戛纳金摄影机奖、威尼斯金狮奖等奖项的法籍越南裔导演陈英雄,将《挪威的森林》拍成电影。影片打着陈英雄极具东方诗意的个人烙印,获得了第67届威尼斯金狮奖提名。然而由于小说拥趸太多,重口难调,村上粉丝并不买账。

村上小说最出名也最被诟病的电影改编当属《挪威的森林》。

与上述影片相比,市井准2004年根据村上同名短篇改编的电影《托尼瀑谷》(又译《东尼泷谷》),倒是得到了多个层面的观众的认可。

收在文集《列克星敦的幽灵》中的短篇《托尼瀑谷》,是村上1990年创作的唯一一部小说。写作灵感源自于他在夏威夷毛伊岛的旧衣店,买到了一件胸前印有“Tony Takitani”字样的黄色T恤,继而开始想象“托尼瀑谷”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影《托尼瀑谷》海报

从旧T恤上跳进文字世界里的托尼瀑谷,像村上大多数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逃脱不了孤独的宿命。而促使他形成独来独往性格的,正是自己的名字。二战后不久出生的他,是地地道道的日本人,但因为名字(以及略棱角分明的面孔和蜷曲的头发),他在少年时代常被人嘲笑为美日混血儿。

“一道出名字对方就露出莫名其妙甚至不无厌恶的神情。很多人都认为那类似恶作剧,甚至有人为之恼火。”村上的小说里如是写道。

不过与《挪威的森林》等村上之前的作品相比,这部小说描绘的孤独,不再具备可供玩味的性质。作为村上创作转型的作品之一,《托尼瀑谷》中的孤独与战争产生勾连,它与错失的美好、诗意的惆怅概无关系,不可把握,指向生命里的真正残酷。

电影《托尼瀑谷》还原村上小说精髓。市井准的镜头,自始至终从左至右慢慢移动,用廊柱等物体的阴面或者纯粹的黑色,将一个个场景连接。坂本龙一低缓沉郁的音乐贯穿其中,映照出一个个孤独的灵魂。

镜头自始至终越过“障碍物”从左至右慢慢平移。

影片伊始,市井准便向观众交代少年托尼的自闭。黄昏的街头,他心无旁骛地堆砌精致的船舰,无视路过的行人;美术课上,他仔细勾勒一片叶子的脉络,莫名其妙于老师的诧异;放学的途中,他脚蹬单车踽踽独行,“恰同学少年”与他无关。

影片伊始,用三组画面说明少年托尼习惯与孤独为伍。

时代赋予托尼依靠偏门的才华,与自己独处的可能。他以丈量精密仪器零件的方式作画,成为了炙手可热的插画师,无须与他人发生超出工作范畴的关系。正如他的父亲瀑谷省三郎,仅用爵士乐和长号将自己同外界相连,不与世界发生额外的交集。

两代人均没直接参与过战争,但一脉相承的孤独,却均由战争造就。父亲在战争期间曾有生命差点走到尽头、孤立无援的经历,而让儿子形单影只的名字,是拜“战争遗留产物”美国军官所赐。

关于省三郎在战争前后的故事,村上以“托尼瀑谷的真名实姓就叫托尼瀑谷”开篇之后岔开讲述。电影“依葫芦画瓢”,随着托尼孤单背景的慢慢消失,这句话以画外音形式出现,带出省三郎的过往。

省三郎是时代大潮中的亡命之徒。裹挟在历史变故中的他带着长号,从日本逃到中国,又从上海侥幸保命回到故土,一路演奏爵士乐,不忘风流放浪,所作所为与“省三郎”这一名字,互为反讽。而当他决定收心养性时,命运再次与他开起玩笑,儿子出生三天后妻子撒手人寰,他重启游戏人生。

影片将历史照片融入影像,展示出省三郎的人生无根。习以为常的孤独真正吞噬心灵时,是他被困于上海的监狱,以为来日无多期间。

历史照片融入影像,交代了托尼父亲省三郎的人生无根。

对于身陷囚牢的心境交代,影片引入了舞台剧的表现手法,在第三人称画外音的讲述中,加入第一人称的“心灵告白”,向观众直抒胸臆。而此种方式贯穿全片,用于每一位与托尼发生关系的人物。

托尼向心仪的女孩讲述孤独,第一、第三人称兼有。
省三郎与托尼对彼此而言,都不是适合做父亲或儿子的人。两人的相处秉承着“有事见面,聊完就走”的原则,并不怎么关心彼此的私生活,也认为没有向对方打开心扉的必要。他们的拿手绝活是,与孤独安然相处、抵御外界纷扰的,唯有载体,不曾想过,载体也会失灵。

托尼虽不像省三郎年轻时那样终日与女人为伍,却也没有结婚的打算。遇到“非结婚不可”的女性,等待她答复的过程中,他前所未有地体会到孤独的可怕。省三郎结婚之前在监牢的煎熬,托尼以另一种形式体验。

托尼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带妻子听省三郎的现场演奏。因为有了枕边人,他品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味道。可惜好日子太过短暂,妻子重蹈母亲的命运覆辙。

不需要伴侣的孤独如果一直拥有固定的形态,并没什么不好,可怕的是它被温情改写了模样,又被温情丢弃。有关这点,同样适用于托尼妻子以及做了他一天助理的陌生女孩。

托尼对妻子一见钟情,源于她衣着得体,然而衣服也是她的命门。购买各种漂亮衣服(以不同的鞋子予以呈现),于她是“非如此不可”的自我认同途径。

用不同鞋子展现托尼妻子的“嗜衣如命”。

当衣服越买越多、托尼不得不把家里的某个房间改建成她的私人衣装室时,两人就买多少衣服才算合适展开了交谈,妻子决定收手,却在付诸行动的途中死于车祸。

村上笔端的托尼妻子,有他自身的影子。1980年代初期发表在《运动画刊》上的短文《关于衬衫》,村上曾说:“我不是特别注重穿着的人,平常总是相似的打扮,唯一的偏爱就是去买衬衫。只要看着陈列在男装店橱窗里的衬衫,心情不觉就会平静下来。”

怀着对亡妻的思念,托尼高薪聘请与妻子年龄、身高、体型相符的女孩做助理,并无实质性工作让她分担,仅仅希望她能穿上妻子的衣服,帮助他慢慢习惯妻子不在的事实。因为妻子和托尼选中的女孩均由宫泽理惠扮演,影片特意强调他的挑选标准之一是两人外貌上的相似。

出身平凡的女孩踏进“公主的房间”,情不自禁地失声哭泣,也不过是突如其至的琳琅满目给予的幸福感、对孤独的另一种形式的冲击罢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可是,她的心理满足指数,同样不受自己所控。托尼随后的一声“抱歉”,切断了她赶走孤单的可能。

妻子死后两年,省三郎也因癌症去世。盛放过妻子衣服、鞋子的房间,被托尼清空,又被父亲的遗产爵士乐唱片和长号短暂占据,但最终空无一物。

房间最终空无一物。

影片结尾,托尼百无聊赖地呆在空空如也的房间,与父亲在监狱时的心死、陌生女孩的哭泣交相呼应。

影片结尾,托尼的孤独与父亲的心死、陌生女孩的哭泣交相呼应。
曾经装满“甜蜜负担”的房间,变成了托尼余生逃不掉的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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