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未成年》：笑过之后，只剩尴尬

“导二代”张末独挑大梁的首部电影，选择女性轻喜剧题材，意料之外，倒也是情理之中。张末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素人”导演，不过其从业履历尽管足够亮眼，却难免被人诟病为依凭父荫：近年来张艺谋几乎所有的电影作品，张末皆有参与，职务为副导演或剪辑师。

《28岁未成年》在“画风”上与父亲的电影作品拉开距离，或许是有意识的“切割”。站在商业角度上考虑，自2009年《非常完美》取得票房佳绩以来，“小妞电影”这一类型片渐成中小成本影片的富矿。最新的票房标杆是“五一档”的《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豪夺7.8亿元，挤进2016年已上映国产影片的票房前十。

观众对国产“小妞电影”的态度往往也更为宽容：剧情完整没致命漏洞，演员的颜值与演技基本在线，笑点别太生硬，泪点别太勉强，毒舌不过分刻薄，鸡汤也不矫情，就算实现预期，值回票价。

对这类电影而言，导演尽管重要，隐身于作品之后，至少在观众眼中的存在感不强。“进可攻，退可守”：如果大获成功，业内自然青眼有加；即使口碑与票房不如预期，责任也不会全推卸到导演头上。

PPT电影《小时代》系列，观众对郭敬明的骂声主要还是在剧情方面；电影《何以笙箫默》口碑不及同名电视剧，也更多被归责于主演演技不精，倒没人谩骂导演。

《28岁未成年》也仍是时下最火的“IP”电影。尽管同名网络小说未曾掀起阅读狂潮，口碑倒也还算不错。电影剧本由包括张末在内的五名编剧集体创作，算是集思广益。毕竟在喜剧电影“段子化”和趋同化的年代，编剧越多，创作出新梗的概率也更大。唯一可能的代价是段子风格不一致。

《28岁未成年》尽管在片尾有收不住而失控的迹象，整体倒还发挥稳定：往好了说，影片没啥致命的雷点；往坏了说，影片平庸得不看也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28岁未成年》另辟新路，抛弃“古今穿越”和“男女穿越”的老梗，选择影视作品中比较少见的“自我穿越”，倒也有趣，尽管用“人格分裂”同样解释得通。观众看电影图的就是轻松愉快，要接受电影中“魔法巧克力”的设定并不困难，反正也没人较真。影片自带吐槽功能，狠狠涮了“车祸穿越”一把，倒是相当呼应观众的心声。

“闺蜜”女配角“四眼白”（马苏 饰）负责插科打诨，而又不能太过抢主角的光芒，尤其是不能聒噪和讨人嫌。演员的分寸感把握得不错。

不过女主角凉夏（倪妮 饰）的塑造并不能让观众信服。对于这一年龄段的女演员而言，扮老成相对容易，扮嫩就极易“踩雷”。在前半段的几处情节段落里，电影明显露怯。

不改变妆容的前提下，如何切换表演出凉夏在28岁和17岁的言行举止？演员似乎无计可施，只能在“面瘫”模式和“挤眉弄眼”模式之间进行切换。

好在情节很快进入到可以让17岁的凉夏与28岁的凉夏“分道而行”的段落，能明显看出演员的表演也随之松弛和放开了。一定程度上，这要归功于电影对17岁凉夏的服装和造型设计，尽管短发与印花外套使人物变得非常像“太妹”。

与努力使表演具有层次感（尽管效果不佳）的女演员相比，电影中的男演员们在塑造角色上的态度，大概只能用“放弃治疗”来形容。作为男一号的茅亮（霍建华 饰），人物设定或许是想走霸道总裁路线，但呆滞乏味，显得不近人情。相比之下，男二号严岩（王大陆 饰）的机车流氓设定，可以说是率直可爱了——至少“约炮”约得很坦白。

电影制作方费尽心思凑了两个走“流量”的男演员，打的是粉丝经济的如意算盘；却又不肯在剧本上“走心”，角色写得敷衍了事。也就难怪演员心不在焉，在发型上花的心思，怕是比演技上的还多。

一码归一码。作为轻喜剧，电影在制造“笑果”上算是完成了任务。几处包袱，抖得自然流畅。虽然笑料谈不上多新鲜，胜在风格一致，也能够做到前后大体连贯。观众如果看腻了国产电影和电视剧的恶意卖萌以及拿无知当有趣，《28岁未成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然而指望靠“攒段子”来讨好观众与打发观众，《28岁未成年》也未免太小瞧了观众对两性关系的理解力与判断力。对于摆明了“玛丽苏”或者“杰克苏”的无脑爆米花电影，观众还可以抱着吐槽的心态，对各种“想当然”勉为其难地接受。

偏偏《28岁未成年》又想探讨女性成长和女性自我独立。Hold不住议题的结果，便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反而把电影拍成了“直女癌”向“男尊女卑”妥协献媚的讨好之作，让现代女性观众看得“尴尬癌”发作。

电影解决男女主角情感危机的方式，是让女主角开“外挂”，“金手指”恰到好处地成为男友事业上的助力。编剧显然不愿意下苦功夫去把电影做成职业剧，无论是男主角的设计公司CEO身份，还是女主角的绘画技能，都“悬浮”于普通观众的生活体验之外——胡编乱造起来，至少破绽不会太明显。

可即使观众能够容忍“过家家”般的职场戏，也还是难以建立起对女主角的同情性共鸣。

美好事物值得被争取，原因正在于其美好。而电影中女主角的委曲求全与死缠烂打，怎么看都像是在逃避嫁不出去的恐慌。

影片用大量篇幅演绎“女追男”，从形式上看，仿佛是时代在进步，骨子里却仍然让女性角色处于被品评与被挑选的地位。凉夏看上去可以在茅亮与严岩间“二选一”，但其所恃，或是才干，或是姿色，唯独无关人格和性情。她其实别无可选。

《28岁未成年》让人想起一部不太热门的TVB电视剧《飞女正传》。在这部2010年的剧集中，恨嫁“港女”梁巧芝（蔡少芬 饰）因为车祸而“基因突变”，从而可在庸碌市侩的“港女”身份与飞天入地的性感女超人身份之间“切换”。电视剧对男女两性关系的辛辣讽喻，在今日看来，也称得上“犀利”。剧集最后让梁巧芝放弃掉虚名浮利，自我和解，甘愿以普通人的心态和身份嫁得有情郎。虽然仍是在迎合观众，但至少合乎情理。

《28岁未成年》弄出“为爱裸奔”的噱头，就纯是用演员的色相来唆使观众买单了。

《28岁未成年》视28岁为“再不出嫁就晚了”的畏途，对“未成年”的理解则是“爱就爱，错就错，面对真实的自我”。也不能说这样的理解完全背离社会现有的一般认知水平，可这认知不仅肤浅，也大有纠正的必要。

如果想要作品在让观众笑过之后，回想起来不会只剩尴尬，国产“小妞电影”在意图传达价值观的时候，大约应该想想米歇尔·奥巴马的那句“When they go low,we go high”，毕竟，“三观正”的喜剧更阳光，也更高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