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特家班④｜国务卿从政零经历，会把美国开成跨国公司吗？

【编者按】

美国大选结束后，纽约第五大道上金碧辉煌的特朗普大楼成为了新一届美国政府的筹备基地。一个多月来，随着特朗普内阁和重要官员人选的陆续揭晓，一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这支“特家班”是由怎样的一群人组成？新一届政府会把美国的内政外交带向何方？对全球局势产生何种影响？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推出系列报道，聚焦解读特朗普内阁和重要政府官员。 

12月12日，美国新一届政府最受人关注的人事任命终于敲定，美国候任总统特朗普提名全球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CEO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出任新一届政府国务卿。

美国国务卿通常由从政经验的官员担任。现任国务卿克里和此前的希拉里和赖斯都曾在大学主修政治，即使是地质学出身的鲍威尔，也因从军数十年而在军事外交方面经验丰富。

但特朗普提名的新国务卿蒂勒森的简历则更像个典型的“石油大亨”：1952年出生在产油大州得克萨斯州，23岁从与石油业关系密切的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获得工程学士学位后，进入石油巨头埃克森公司担任产品工程师，在37岁成为埃克森美国中央生产部门的总经理。此后他不断晋升，46岁时成为埃克森麾下俄罗斯子公司油气有限公司总裁，又在52岁时成为埃克森美孚总裁，54岁升职为董事会主席和首席执行官。

埃克森美孚的前身是洛克菲勒于1870年创立的标准石油公司，1911年该公司由于非法垄断被拆分，其中的新泽西标准石油（埃克森）和纽约标准石油（美孚）又在1999年合并重组。目前，埃克森美孚在《财富》周刊世界500强中位列第六，次于沃尔玛、中国国家电网、中国石油、中国石化和荷兰皇家壳牌石油。

一个没有任何从政经历的跨国公司总裁，能胜任美国首席外交官的职务吗？特朗普显然认为可以。在宣布提名意向的声明中，特朗普团队表示：“蒂勒森先生懂得如何经营一个全球性组织，成功应对了国际事务复杂的结构和各种各样的外国领导人。”

笃信自由市场的“企业外交家”

与蒂勒森在商界打过交道的人也许能为其未来的从政风格提供一些提示。

据中国石油新闻中心网站12月20日的一篇报道介绍，曾供职埃克森中国公司的某位员工回忆称，蒂勒森给人留下的印象是“坚毅，冷静深邃的眼神，不苟言笑的性格”，但他也会表现出幽默。在2008年作为嘉宾参加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前后，在接待的一名工作人员出现小失误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和抱怨。

而某位曾与蒂勒森见面数次的某石油央企首席翻译则评价说，蒂勒森气场强大，是“经济外交”的行家里手，具有战略眼光，坚定捍卫公司利益，并且是个典型的德州人，“诚恳随和、淳朴厚重，慷慨豪放、重情重义”。

蒂勒森的性格可能与他儿时在美国童子军的经历有关。“如果你想理解雷克斯·蒂勒森，你得了解童子军。”他的一名好友雷·亨特曾在2014年对《达拉斯早新闻报》说。

蒂勒森的父亲是美国童子军的领导者之一。这一始于1910年的大型青少年组织通过户外活动等项目对美国男孩进行道德和公民教育，是美国文化的标志之一。小布什、克林顿等美国前领导人都曾是童子军成员。

而蒂勒森对童子军更为投入，曾表示这是他在青少年时期最重要的成就。长大成人后，他也长期担任童子军志愿者，并在2010-2012年担任童子军全国主席，积极推动被外界视为传统保守的童子军接纳同性恋成员。

蒂勒森的另一大精神导师是被称为“自由市场女神”的俄裔美籍作家安·兰德。他在2008年美国童子军的杂志中表示，自己最爱的书是安·兰德1957年出版的《阿特拉斯耸耸肩》。这部备受争议的长篇小说以铁路、钢铁、铜矿、石油等行业巨头为主要角色，颂扬大工业家和资本家对社会的贡献，敌视工会，反对政府进行市场监管。

值得注意的是，当选总统特朗普、准劳工部长帕德策、准中情局局长蓬佩奥、众议院议长瑞恩等多名共和党官员，也都是安·兰德的忠实粉丝。

曾在2012年撰写《私有帝国：埃克森美孚与美国力量》的史蒂夫·柯尔（Steve Coll）11日在《纽约客》中写道，埃克森美孚将自己视为“世界上一个独立、跨国的主权企业”，拥有独立于美国政府的外交政策。它的外交原则是创造一个有利于油气生产的世界，有时对外国的影响甚至超过了美国国务院。

柯尔在文中表示，蒂勒森长期管理这个类似于独立国家的跨国企业，具备国务卿应有的素质，包括分析复杂政治局势、评估外国领导人、参加外事活动、与朋友或对手谈判的能力。不过，由于美国国务院与埃克森美孚在外交方面的诉求不完全相同，蒂勒森能否成功从企业外交转型到国家外交还有待观察。

多次与中国央企打交道，曾亲历南海争端

蒂勒森对中国并不陌生，油气勘探曾使他把注意力多次投向南海地区。

2008年，埃克森美孚与越南达成油气初步勘探合作协议，勘探地点位于南海中越争议海域。当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刘建超表示，此举是对中国主权的侵犯，要求埃克森美孚终止该协议。

2011年10月，埃克森美孚再次表示在“越南沿岸海域”发现油气，从越南政府手中得到该地石油勘探许可。当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洪磊表示，任何外国公司未经中国政府许可不得在中国管辖海域从事油气活动，这一立场是明确一贯的。

而2014年5月-7月，中国“海洋石油981”钻井平台在西沙群岛中建南海域开展油气勘探活动期间，越南无端干扰中方作业，局势一度紧张。参考消息2016年12月16日引述《华尔街日报》称，该区域就位于埃克森美孚公司钻探区的东边。在争议期间，蒂勒森访问北京，会晤了一些中国的石油公司高层，但中美双方都没有透露会谈细节。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查询发现，蒂勒森访华正是在争议爆发的十天内。5月14日，蒂勒森在中国与时任中海油董事长王宜林和时任中石化董事长傅成玉分别进行了会谈。

但在争议之外，蒂勒森也积极寻求与中国企业的合作机会。据《纽约时报》统计，自2008年起蒂勒森至少访问中国5次。澎湃新闻梳理发现，蒂勒森在访问中国时多与中石油、中石化及中海油等石油企业负责人会谈，商讨合作事宜。

2009年，蒂勒森曾赴福建泉州市出席福建炼油乙烯一体化合资项目的商业运行仪式。该项目由福建炼油化工有限公司、埃克森美孚中国石油化工公司和沙特阿美中国有限公司以50%、25%、25%的股比投资兴建，是国内第一个炼油、化工高度一体化且一次性规划投资最大的中外投资石化项目。

当时蒂勒森表示，“在共有的未来，国际合作在满足巨大能源需求方面能够发挥重要的作用。”

2015年，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美之际，蒂勒森与美国其他93位公司首席执行官及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保尔森基金会联名致函中美领导人，表示支持两国缔结高标准的《双边投资协定》（BIT）。

蒂勒森最近一次访华是在今年7月。中石油新闻中心报道称，今年7月21日，中石油董事长王宜林会见了蒂勒森，双方“就进一步深化公司间合作进行了友好交流”。

《参考消息》今年12月16日引述《华尔街时报》称，对于蒂勒森个人是否对中国的海上主权主张有看法，埃克森美孚公司不愿发表评论。该公司此前曾表示，主权问题最好还是留给政府去处理。假如国务卿提名获得确认，那么这名石油大亨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将深陷这类问题之中。

与普京关系密切受争议，石油利益者力挺

特朗普团队宣布有意提名蒂勒森任国务卿后，引起最大争议的便是蒂勒森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密切关系。《华尔街时报》6日引述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主席约翰·汉姆热称，除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外，蒂勒森可以说是“和普京相处时间最长的美国人”。

1998年起，蒂勒森成为埃克森美孚驻俄罗斯子公司Exxon Neftegas负责人。2011年，埃克森美孚与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签署协议，共同进行石油资源的勘探与开发。2013年，俄罗斯普京给他颁发了“友谊勋章”。

英国《卫报》报道称，蒂勒森与俄罗斯国家石油公司执行主席伊戈尔·谢钦关系尤为密切，谢钦被视为克里姆林宫的二号实权人物，和普京一样曾是克格勃特工。

蒂勒森与俄罗斯政府的“友谊”使包括麦凯恩在内的部分美国国会议员对他的提名表示抗议。尤其在俄罗斯政府被怀疑利用黑客干预本届美国大选的情况下，共和党和民主党中都有议员反对蒂勒森担任国务卿。

基辛格本人在近日一次美国华裔精英组织“百人会”的发言中，回应了蒂勒森与俄罗斯的关系。基辛格表示，不应该因为蒂勒森与俄罗斯的关系而反对他担任国务卿，因为作为埃克森美孚董事长，与俄罗斯保持联系是蒂勒森应尽的职责。

除俄罗斯外，蒂勒森也曾涉足中东。他曾在1995年成为埃克森也门分公司总裁，还曾与卡塔尔国有石油企业及伊拉克政府合作。

他也曾在中东被卷入争议。2011年，埃克森美孚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政府签署石油区块合同，违背了伊拉克法律和美国国务院的一贯立场，遭到伊拉克政府的抗议。据消息人士对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确认，当时蒂勒森对处于震惊的美国国务院官员表示：“我必须做出对我的股东最好的决定。”

Politico报道称，蒂勒森在中东与逊尼派的产油国政府建立了长期的关系，而这些政府大都对奥巴马政府对伊朗什叶派政府的友好表示不满。蒂勒森上台后，可能会直接影响美国的中东政策，重新转向逊尼派的产油国。

尽管争议重重，但共和党内有不少石油利益者都力挺蒂勒森担任国务卿。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小布什任内的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国家安全顾问斯蒂芬·哈德利都在特朗普选择国务卿人选时举荐了蒂勒森。赖斯、哈德利和盖茨目前联合开设了一家国际战略咨询公司，埃克森美孚正是他们的客户之一。同样力荐蒂勒森的还有老布什任内的国务卿詹姆斯·贝克，他的律师事务所多次代表埃克森美孚处理法律纠纷。

同样来自得克萨斯州的美国前总统小布什早年曾由石油公司起家。小布什任内的副总统迪克·切尼、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小布什的弟弟杰布·布什等与布什家族关系密切的人员，也在近日称赞了特朗普准备任命蒂勒森的决定。